Yahoo奇摩新聞 【Yahoo論壇／呂建和】五日母親的告白之後…
作者為振興醫院公關組組長
小真終於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女寶寶，他從護士手中抱過女兒，喜極而泣，小小生命在懷裡蠕動著，即使妹妹還在肚子裡時，他已練習無數次爸爸這個身份，但真正看到一個可能像他也可能像小真的小生物，還是讓他感到有種神奇的力量在他們和小生命之間流轉著。
他還沈浸在快樂的幻想時，醫師走了出來，沒有向他道賀，反而帶來了另一個消息，「你太太突然心臟停止，雖然搶救回來卻陷入重度昏迷，已緊急轉送加護病房。」醫師還告訴他心臟移植或許能挽救他妻子的性命，手中小生命不停哇哇哭著，笑容卻已從他臉上瞬間褪去，淚水奪眶而出。
他曾跟小真討論是否把小孩拿掉，懷孕導致她原本功能不佳的心臟日漸衰竭，然而她態度堅決一定要把小孩生下來，這是他們結婚多年來好不容易得來的恩典，怎麼可以輕易放棄，她用最大的笑容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身體，但醫師處方了不會影響胎兒的藥物減輕她心臟的負擔，她還是不敢隨便服藥，使得她懷孕期間的身心都處在能不能順產壓力下，到了懷孕末期，全身水腫到猛喘，根本無法下床，她每天都向上蒼祈求讓寶寶乖乖待到足月再出來。
寶寶真的足月順利出生了，但小真的生命卻因此危在旦夕，過往十個月的記憶，不，是整整十年的回憶，像海嘯襲來，毫無招架之力，當初決定的正確是否，理智已無法給他任何答案。
他天天待在醫院裡，一早就到嬰兒室探視妹妹，看到妹妹啼哭，並沒有立刻安撫，用手機錄下她的啼哭聲，只是想讓小真聽聽妹妹的聲音，希望可以喚醒她，「媽媽很想你，也很想抱抱你，但媽媽現在生病了，你要乖乖吃奶奶長大，換你去找媽媽好嗎？」妹妹似乎聽懂了，吃完奶就在他懷裡沈沈睡去。
「這裡是那裡，我怎麼會在這裡，我什麼也看不到，我不是生了個女兒，女兒呢？我怎麼躺著一動也不能動，我好痛，我明明大聲叫了，怎麼沒人理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真身上插滿各式維生管線，運轉中的葉克膜代替她的心臟維持那微弱的生命。
「大明大明，你有聽到我在叫你嗎？我們的女兒呢？她長得像你還是像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小真有無數疑問，但大明卻怎麼也沒有聽到她的呼喊，一波波恐懼向焦急的小真襲去，無力感不斷加深，之後從大明的說話裡拼湊出了事情的樣貌，她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真不再恐慌了，知道她應該放下了，即使她很不捨大明和女兒，即使她有遺憾，她都要放下，或許，應該說她早有心理準備了，但當大明說用手機錄了女兒的哭聲要給她聽，希望她可以快點醒來看看女兒，「哇哇哇哇哇……」哭聲那麼宏亮有力，原來她真的生了一個健康的女兒，哭聲裡有著濃濃的親密感，她感動哭了，她變得開始有期待，大明用手拭去她的淚，那隻長滿繭的手突然變得如此溫暖，無數的感謝在她口中無聲說著，只是他一個字也聽不到。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小真都很期待大明帶來的妹妺啼哭聲，每次聽著都不禁淚流滿面，但就在第四天時，她發現妹妹的聲音不對勁，雖然細微，她卻感受得到，那是一種哭啞的聲調，突然驚覺她太耽溺於妹妹的啼哭聲了，竟讓大明一次又一次錄下女兒無止盡的哭聲，身為母親卻如此殘忍，小真也感覺到外界的聲音愈來愈遙遠，彷彿聽到醫師向大明說到她的狀況，心臟功能已很差不能換心了，甚至要截肢才能保住性命，但也只是拖時間，要大明決定最後要不要急救，她看不到卻感受到他的痛苦，大明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小真知道再不捨都該放手了。
第五天凌晨夜裡，小真誠心告解，請上帝指引她往天國的方向，突然間她看到吸著奶嘴的妹妹熟睡的稚嫩臉龐，看到坐在加護病房外座椅上打盹的大明，也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熱淚盈眶，充滿喜樂，不再有遺憾，小真微笑地說了聲「謝謝」，她走了，安詳而沒有痛苦。
清晨濃霧散去，幾日未眠的大明紅著眼眶，拖著疲累腳步到嬰兒室接妹妹回家，「媽媽累了，已經先回到天國休息了，我們也要回家了。」他抱著妹妹走進房間，所有景物一如五日前，熟悉的氣味也還飄散著，小真趕赴醫院前匆匆脫下的衣服隨意丟在床上，彷彿的如常反倒提醒著他，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大明把妹妹放在小真的衣服上，或許媽媽的氣味讓她感到安心，不哭也不鬧，靜靜躺著，清澈的雙眼望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他坐在床緣看著長得像小真的寶貝，想著以後要如何告訴她有關媽媽的一切，瞥見鏡中反射的自己，狼狽不堪，突然發現桌上放著一封信，急著打開來，讀著讀著，頓時淚如雨下，用他的大手緊緊牢牢握著妹妹的小手不放。
大明：
當你獨自看到這封信時，代表我走了，不會再回來這裡了，不過我並不後悔生下妹妹，我知道我不可能陪你到老，什麼時候會走也不知道，這讓我感到十分不安，但自從有了妹妹後，我每天都期待她的出生，因為妹妹可以代替我陪你走很遠很遠，我知道你一定會牢牢牽著她的手陪她長大，當你老了的時候，她也一定會牽著你的手到最後一刻，別為我難過，我會在天國等待我們相聚的時刻，你們永遠在我心裡面，相信我也會一直活在你和妹妹心中。永別了，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和包容，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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