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呂建和】百歲素阿嬤想起舊時所養的老母雞

作者為振興醫院公關組組長

活了跨越二個世紀超過百歲的素阿嬤，被診斷出罹患了胰臟癌，已是末期了，近半年來食慾大減，看到飯就嘆氣，連一小湯匙的飯都吃不完，只願意吃些甜食和冰品，抽血檢查也沒查出啥大問題，只是血紅素低了些，醫師說營養不夠的關係，但吃不下的她，營養怎麼會夠呢？唉，問她那裡不舒服，素阿嬤只是虛弱的搖搖頭說沒有，看著她一直瘦，大夥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外頭天氣還算不錯，愛水的素阿嬤說想去sedo一下她那一頭稀疏的銀白亂髮，瘦弱的她被媳婦攙扶著，拄著枴杖的她緩步走去那間交關幾十年的美容院，久未出門的她在家裡燈光下看不出異狀，沒想到到大太陽底下一照，才看到素阿嬤像尊鍍金的菩薩，全身嚴重黃疸，膽道一定被塞住了，只是不知什麼原因造成，不去醫院不行了，雖然她很怕看醫師。

隔天，素阿嬤被家人帶到醫院看診，躺在病床上的她，只是護理師碰碰身體做簡單的理學檢查，她都緊張到身體蜷曲顫抖著，後來超音波及電腦斷層檢查確認了，黃疸來自胰臟癌的過大腫瘤將膽管壓斷了，導致膽汁無法排出全都續積在體內，CA199指數也破表高達九千多，立即安排住院裝了引流管讓疸汁可以排出。胰臟癌一經診斷出來，生命將以月算開始倒數計時，但醫師對素阿嬤身體狀況的評估，卻縮短到只能以星期來計算。

素阿嬤住了幾天院後，開始吵嚷著想要回家去，不論是看到醫師或前來探訪的人，斗大的淚珠就她那從滿佈皺紋的臉上不停滴落，甚至哭喊著：「菩薩，你快來帶我回家啦，我要來返去啦！」活了101歲的素阿嬤就是執意要回到那個住了七十年的家，家人與醫師商量過後，決定讓阿嬤回家了，如果她喊痛就再送回醫院住院，如果沒有就會讓阿嬤在熟悉的家走完她最後的人生。

第一天回家時，素阿嬤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呼喊著：「這是哪裡？我是在哪裡？」經媳婦提醒她已經回到家了，她用混濁的雙眼環顧了一下四周，「是啊，我已經回家了，對，這是我的家！」她才悠悠地再度睡去。

之後的每一天，素阿嬤身體愈見虛弱，只要有渣渣的食物，她一律不吃吐掉，實在是吞不下去，能入口的只剩下流質飲品，維持著她危顫顫隨時彎折的生命，而全口假牙就那麼一直泡在玻璃杯裝的清水裡。沒有睡覺的時候，她就坐在平時專屬她的籐椅上，愣愣地等著時間的虛度流逝，感覺很累的她，只是偶而抬起頭看看那個可能比她歲數更久的家，一座有著百年以上歷史的三合院。

素阿嬤在七十多年前嫁進這座當時也還算年輕的三合院，那時生活相當貧苦，在左進的大榕樹旁蓋了一座養雞的雞舍，平時是不可能吃到雞的，只能每天到雞舍裡撿撿雞蛋，把雞舍的雞搞得驚嚇四處躲飛，出來時身上常常沾了不少雞毛，但還被耳提面命絕不可以全部撿光，要留下一些讓老母雞好好孵化才行，不然過年過節就沒有雞上桌可吃了，但老母雞是唯一不能抓去宰殺的。

老母雞不停下蛋，也孵化了好幾代的小雞，小雞長大後，一樣也會下蛋，也會孵化小小雞，隨著時間的過去，這些小雞和小小雞終究會長大一一離開了，最後只剩下了那隻老母雞，但她已經老到無法再下蛋了，主人家也不忍心把牠宰殺，就一直那樣豢養著，牠就在小小的雞舍裡圈踏著度過日子，直到有一天，牠病了再也站不起來也走不動，就算把最好的飼料端到面前，牠也只淺啄幾口就再無法進食，牠就只是活著而已，等待生命大限的到來。

素阿嬤身旁的桌上放著一籃毛線球和一只棒針，素阿嬤給她的孫兒們都織了一條圍巾，直到近百歲都還戴著老花眼鏡一針一線慢慢織著，只是好像都沒有看過她的孫兒們圍過，而那只棒針上還留有一截幾色相間的未完成品，不知道素阿嬤是要織給誰用的，現在這截半成品則放在她腿上用來保暖，電風扇徐徐的風都會讓她感到畏寒！

落日黃昏斜陽，陽光漸漸從老屋內隱退，置身陰影裡的素阿嬤虛弱地側彎了個身，稍稍一動就讓她喘了起來，累得雙眼垂閉只能勉強微睜，歲月使者已經來到了她面前，等著向她做最後的告別。

三合院的屋椽大樑被白蟻蛀蝕得相當嚴重，看來是怎麼也修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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