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單厚之】太陽花還是太陽幫

前行政院長江宜樺昨（12/18）晚受邀到台大社科院演講，卻遭到支持太陽花的學生抗議。抗議者關掉現場的燈，播放四年前警方在行政院驅離學生的畫面，並且包圍江宜樺，要江宜樺「滾出台大」，並朝江宜樺丟擲傳單，江宜樺只好倉促離開，演講提前結束。

抗議的學生自稱是太陽花的參與者，要求江宜樺給個交代。但昨晚的活動與四年前的太陽花本質上有很大的不同。四年前的318太陽花運動，對象是政府、標的是服貿協議，試圖改變執政者的政策，不管手段是否過激、比例是否過當，但至少為了公共政策、為了公益。

但昨晚抗議人士的標的、對象從頭到尾都是江宜樺個人，根本無關任何公益，只是私人恩怨而已。這跟高中生畢業典禮後在校門口堵教官、罪犯出獄後找當年抓自己的警察尋仇，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如果一個體系宣稱自己是民主體制，但是它對成員的訴求沒有認真回應，那麼抗議是有正當性的，哪怕是暴力的抗議。那個抗議的正當性的多寡，就與體系麻木不仁的多寡成正比。」

批評江宜樺的人，總會拿出江宜樺評論「白米炸彈客」楊儒門的這段話，質疑江宜樺的違背自己的理念。但無論抗議、暴力的抗議，原本就是程度之分的，衝進立法院、佔領立法院、路過警察局、翻過行政院圍牆、衝進行政院辦公室、甚至吃掉副秘書長蕭家淇的太陽餅，並不是「同一個程度的暴力」，不能無限上綱認為所有的暴力都是正當的、都是江宜樺原本支持的。

有另外一種論調說，因為江宜樺原本在台大是非常受到學生愛戴的好老師，江宜樺的言行不一，在學生的心中劃下了一道無法抹滅的傷痕，所以江宜樺的學生自有反對江宜樺的正當性。

我今天剛好跟一個年輕同業聊到此事，她是江宜樺最後一代的學生，10年前江宜樺出任研考會主委時，她念大三，之後江宜樺就沒有在台大教過書，如今她已經跑新聞8年了。看看昨天抗議的人士，有哪位像是被江宜樺教過的嗎？還是只要唸過台大政治系、唸過台大、唸過江宜樺的書，就理所當然有資格羞辱江宜樺？

江宜樺回台教書也一陣子，這些抗議人士並沒有如影隨形，而只是不讓他回台大政治系演講，要他「滾出台大」。彷彿台大是某一個幫派的地盤、勢力範圍，你去別的地方我不管，但我不點頭就不能進來。這究竟是太陽花，還是太陽幫？

我不是說不能夠抗議江宜樺，江宜樺雖然卸任了，仍然是公眾人物，也必須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抗議人士大可以在江宜樺進場前抗議、在演講中舉標語、在演講中提問表達不同意見，但關燈、包圍、導致演講中斷，很明顯是侵害了《憲法》第十一條規定的「講學自由」。

事件發生後，好幾位大學教授都在臉書上發文聲援江宜樺。政大法律系廖元豪說，這已經不是抗議而是鬧事，而且欺善怕惡；淡大全球發展學院院長包正豪質疑，對立場不同者，就可以不讓對方有說話的機會；銘傳大學廣電系主任杜聖聰甚至以「紅衛兵」來批評抗議者。

江宜樺昨晚的處境，某一部份是所有教學者的日常。教師與學生的地位主客異位，學生掌握老師評鑑的生殺大權，「顧客至上」、「顧客永遠是對的」，成了學校不能明講的「潛規則」，學校成了販賣成績的商店，而不是傳授知識的殿堂。教授們對江宜樺的聲援，某種程度上也是對自己處境的悲鳴。

過去因為知識份子對社會的重要性，台灣很長一段時間對大學、大學生都給予特別的尊重和特權，正如媒體經常談到台大校長傅斯年的種種事蹟。但歸根究底，《憲法》對於大學保障的，其實就是言論自由、講學自由，然後衍申成為「學術自由」。傅斯年所要保障的，也是政治力不能介入校園，和言論自由、學術自由也是同樣的概念。

「學生」並不是一個法律上的特殊身份，可以有任何凌駕於他人的特權，或是不必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行政、司法單位因為對於學術自由的尊重，對於校園相關的任何事物，都必須要格外的謹慎；但大學校園並不是中華民國法律、公權力不能及的「租界」，可以任人在裡面為所欲為。尤其在現在這種人人都可念大學、人人都是「大學生」的時代，還給「大學生」這麼多的寬容、特權，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昨晚的事件中，學生抗議的行動，跟江宜樺的「講學自由」誰高誰低，其實很清楚。在台灣的最高學府之中，「講學自由」沒有辦法獲得應有的保障，當然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台大不應該等閒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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