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宋文笛】「賴三點」兩岸論述的政治基礎和未來方向

作者為澳洲國立大學國際關係博士候選人

在台灣，分析兩岸關係通常根據三個面向：主權、民主、經濟。賴清德在宣布參加民進黨總統初選之後，於 3月 21日提出的第一份兩岸政策宣言《我的務實反應》，恰好對應了兩岸關係的這三個面向，賴的答案也都是安全牌，分別對應了行之有年的《台灣前途決議文》、「台灣共識」，和「守護未來選擇權」的思維，不妨簡稱為「賴三點」。

「賴三點」的內涵

先提名後表決，賴的第三點談「經濟」：「台灣當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發展經濟、建設國家、造福人民，壯大台灣。」

此為題內應有之義，也是不分藍綠的最大公約數。既然幾乎所有的民調都指出台灣民意一向有七成以上民眾支持廣義的維持現狀，那麼無論是哪一黨執政都無法走向急統或急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盡可能壯大台灣實力，確保日後某天台灣民意終於出現明確的或統或獨的偏好時，台灣還保有足夠經濟和軍事實力能夠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按照此思路，經濟是發展其它實力的必要基礎，無論是蔡英文的「新南向政策」，陳水扁的「強本西進」，馬英九的「大膽西進」，都符合這個思維。賴清德的經濟優先宣示和三位現任、前任總統的路徑容或不同，然而他們的中程目標都是相近的 – 壯大經濟以維護台灣的未來選擇權 (ability to choose its own destiny)。

其次，賴的第二點談「民主」：「台灣前途由兩千三百萬人民決定，任何人都不能，那怕是總統，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干預。」

這是行使上述選擇權時的政治程序配套。在這點，賴和蔡英文完全相同。2012年總統大選期間蔡英文曾經提出「台灣共識」概念。其要義是，台灣政府需要先透過民主程序例如立法以及公投 (間接民主和直接民主) 凝聚台灣內部對於兩岸未來定位的共識，有了共識和民主授權之後，台灣政府才能夠也才應該和大陸進行兩岸的談判。若是沒有共識，任何人都沒有正當性進行兩岸談判。賴清德這第二點論述等於是資源回收蔡英文 2012年提過的論點，是黨內初選階段的擋箭牌。

其三，賴最受到國際觀察家們矚目的第一點談到他的主權觀：「台灣已經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名字叫中華民國，與中國互不隸屬，不必另外宣布台灣獨立。」

賴此話即是民進黨近二十年來黨內最大公約數的《台灣前途決議文》 (1999年五月，簡稱《台決文》)，其主要精神是來自於 1996年施明德擔任民進黨黨主席任內，率領民進黨黨團訪問華盛頓時的演說，原句為：「台灣已經是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現在叫中華民國，民進黨執政不必也不會宣告獨立」。

從民調來看，賴清德高舉的《台決文》同時也是台灣社會的最大公約數。按照美國杜克大學於 2019年一月分舉辦的年度「台灣國家安全調查」 (Taiwan National Security Survey)，台灣社會有 70%支持《台決文》精神。其中，擁護蔡英文選總統者有 55% 贊同，柯文哲支持者有 75% 贊同，朱立倫支持者反倒是有 83% 贊同 (有趣的是，蔡英文支持者對於民進黨自己的《台決文》反而最無感 – 因為綠營民眾比藍和柯的支持者都更加在乎所謂「華獨」和「台獨」之辨)。

蔡英文前車之鑒和賴清德未來走向

從賴清德聲明的三大重點可以對賴清德兩岸立場做出初步觀察：論當下，賴清德的兩岸立場顯然經過深思熟慮，先緊跟台灣社會最大公約數爭取選票 (台決文和經濟優先)，再引用包含蔡英文等綠營領袖推動過的概念 (台灣共識和台決文)，以最小化參與綠營內部初選時的受打擊面。展望未來，一般來說，越接近執政，賴清德的兩岸定位理應會越加溫和化，如同蔡英文在 2014-2016的軌跡一般。

但是，如果賴清德贏得初選，他真的會修正嗎？恐怕未必，原因是蔡英文的前車之鑑。2014-2016年，蔡英文的兩岸立場從《台決文》先轉為「維持現狀」再轉為《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已經作出綠營政治基礎限制下所能作出的最大讓步，承受傳統綠營支持者的不少壓力 – 但是北京依然絲毫不買單。蔡落得兩面不是人，只好在 2018年下半年立場逐漸轉硬，改走「辣台妹」路線回防綠營選票。

蔡的案例揭示綠營總統即便修正兩岸立場，也無法得分。再論選票結構，賴清德比蔡更加「正綠」，賴要是修正到蔡之前的溫和立場，需要付出的政治成本本來就比蔡高。既然賴如今面對的預期收益更低，成本更高，似乎沒有誘因自討苦吃。所以若無意外，賴現階段的《台決文》立場可望比蔡維持得更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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