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張宇韶】台灣日已走向政黨政治的逆循環

作者為兩岸政策協會研究員

新政黨的興起與舊政黨衰敗轉型有幾個重要的關鍵。就既存的政黨而言，常因政經秩序的劇烈變化，或因為政黨間惡性鬥爭導致政治失靈，造成其核心價值與政治理念逐漸無法滿足選民需要，若遭遇政治實踐或選舉的重挫，政黨的生命週期則會江河日下，這也使得政治裂解甚至走向衰亡。

回顧台灣政黨政治的發展，主軸本來是建立在既存體制與反體制之間的競爭，遂構成了國民黨與民進黨兩黨先前政治互動的邏輯。即便這樣的對抗存在某些意識形態與簡化的鬥爭元素，台灣民主政治與社會轉型卻也在這樣的條件下以「之字形」進退的方式開展。

直言之，民進黨積極扮演匯集台灣反國民黨的社會力量的角色。這個社會能量一方面來自於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的被壓抑的歷史記憶與群族認同，另一方面來自於企圖解構威權政體所建立的價值體系、政經秩序與社會資源分配的模式，兩者之前雖產生了群眾組織與政策論述的辯證關係，強烈的階級屬性與進步的自由主義價值構成了民進黨的政黨屬性。

另一方面，國民黨則是保守的政黨的典型。這個黨的價值始終建立在道德與秩序的假定中，透過反共、經濟成長與社會安定維繫政權的正當性，因此同時兼具「鎮壓性」與「發展型」政府內涵。此外，國民黨的政黨文化與組織慣性都是「扈從體系」的混合，亦即透過其政治權威與壟斷式的政治權力，再加上龐大黨產所進行的資源分配，不僅維持其黨政既得利益的運作，以此作為政治甄拔與人才新陳代謝的管道。

換言之，只要這個黨仍然掌握龐大的黨產與社會資源，政治強人或明星級領袖審時度勢回應社會的整體要求，願意推動如蔣經國的人才本土化與政治民主化作為，或是李登輝的憲改工程，在此背景下，國民黨得以延長自身的生命週期。

民進黨兩次贏得執政地位，其實就是前述路線的體現，即使有些人認為陳水扁2000年的執政來自於泛藍的分裂是個早熟的結果，但也難以否定這個社會追求進步的趨勢。2008年馬英九的上台其實也靠保守路線之賜，因為國民黨的選戰訴求集中在於陳水扁出現了巨大的道德瑕疵、兩岸關係的穩定與經濟的繁榮。

這樣黨政政治內容顯然在太陽花運動前後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台灣在邁入公民社會後，自由進步的公共議題往往是媒體或輿論關注的焦點。這些議題含括的面向十分廣泛，但多涉及轉型正義、人權的尊重與社會資源重分配等內涵，這包括對二二八事件的探討、白色恐怖的責任追究，以及國民黨不當黨產的追討、同志平權、勞動人權與環境保育等政策的具體實踐。

面對社會轉型與集體意識變遷的過程，國民黨選擇的是刻意缺席或極端抗拒的立場；其政黨角色由「加害者」轉換成了「被害者」，無力提出與之抗衡的替代方案；對其所存在的正當性與歷史意義，亦刻意選擇「缺席」或是「不在場」的消極態度；由於恐懼變化的後果，因此選擇回溯過去執政時期的「美好年代」或經典傳統，並將之反過來變成對支持者或選民的允諾遠景；面對兩岸關係的變化，只能訴諸傳統的「九二共識」內涵，然而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北京已經不願意給予給其「各自表述」的空間。

簡言之，國民黨已經與整個社會進步價值格格不入，除了論述蒼白薄弱外，如再加上資源的枯竭、人才的斷層與組織渙散等問題更顯得病入膏肓。國民黨領導與支持者除了「厭惡民進黨的政黨屬性」、「訴求道德，將所有問題推卸給民粹壞人」以及「高舉中華民族主義勝於民主」外，似無任何對策。仔細檢視這些人的言論也不難看出其焦慮與無奈。

相對來說，憑藉著過去的反對運動所累積的政治與社會資本，以及價值主張的近似性，民進黨技巧性吸收了太陽花學運的外溢效果，在2016年徹底摧毀夷平了國民黨的社會基礎。然而，面臨國民黨衰敗的趨勢，這個熟悉將國民黨作為批判與政治動員對象的政黨，第一次面臨「對手缺席」或「領完提款機現金」的現象。在此背景下，民進黨血液中那個「群眾」與「政策」之間的天然基因也將出現失調的問題，這可從勞工權益、農田水利會、北市選舉候選人、教育部長…等爭議中得到解釋，這才是民進黨應該正視的危機。

兩黨政治建立於權力監督與制衡的良性循環當中，一個衰敗如此的在野黨，對於台灣民主政治的天空而言，實在異常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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