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蔡里長】尾牙，姊姊幫我剝蝦的那一刻

今年國曆1月21日，里長見到多名里民家門口擺案拜拜，才發現原來是尾牙正日。

尾牙是農曆過年前的最後一個十五，民間俗習初一、十五要拜拜，但這好像不是重點。重點是，尾牙是犒賞員工的大日子，賺錢的公司，獎金、辦桌、摸彩，外加節目表演樣樣來，精彩極了。

所謂「正日」是我當里長以後才學會的台語名詞，意思是某個節日因為太重要，相關活動非常多，有些提前慶祝，遇到剛好是那天的日子，就叫「正日」，因此「尾牙正日」是指國曆1月21日的尾牙當天。

今年尾牙正日之前，大家已吃得七葷八素，里長也吃了幾場，其中一場的某一幕令我驚呆。那次，我面前的盤子上突然出現一隻剝好殼的蝦子。

從小我媽媽是寵我的，兄弟姊妹六人，一隻雞只有兩隻雞腿，常常其中一隻雞腿就落在我的碗裡，因此從小我就相信，世界上沒有完全公平的事，只有盡可能公平。

即便我小時候在家中受寵，但也從來沒有人會幫我把蝦殼剝好，再把蝦子送到我的碗裡，因此那日晚宴我的碗裡突然出現一隻「裸蝦」，受寵若驚。

那是來自在朝當官的姊姊之手，稱呼她姊姊，是因為她弟弟阿彰是我的高中同學，這樣稱呼應該不會很肉麻。

且說最近新聞又在報導某藝人會幫她老公剝蝦云云，對於這種新聞通常我採取懷疑的態度，藝人沒有新聞曝光度無法延續演藝生涯，因此藝人新聞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是自然的事，看看就好，不必認真。

現實人生裡，我卻遇到這樣的案例。以前在台南跑新聞，認識一位留美女畫家，氣質出眾，她說過的一句話，卻令我震撼，她說，

「我要幫男朋友剝蝦，他才肯吃！」

這句話我聽得如雷貫耳，直接問道，

「你男朋友沒有手嗎？」

那女畫家說有，又說，

「以前都是男朋友的媽媽剝蝦，現在輪到我了！」

這種有人剝殼才肯吃蝦的情境，我實在很難理解。因此那日尾牙宴上，有人把蝦殼剝好送到我盤子裡，著實讓我吃驚，這是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吧！

剝蝦的那姊姊在衙門裡為官中階以上，她實在沒有必要為我這個小里長做這種超級服務，為何她有這個動作？只聽姊姊說道，

「從小在我家裡，剝蝦的事都是弟弟在做，都是他剝給我們吃的！」

我心中如被雷打中一般，整個人幾乎快要支撐不住。她的弟弟就是我的高中同學阿彰，籃球場上的拼命三郎，十五歲我們就一起打籃球，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我從來不知道他會做出這麼細膩的動作。

阿彰是孝子，幾年前我開了一家醫療器材行，阿彰經常光顧，為他生病的媽媽買成人紙尿布、濕紙巾之類的耗材，他與太太一起在家長期照顧媽媽。

有一天晚上，阿彰的太太拿了一張訃文到我店裡，眼光含淚，我上前接下訃文，小心翼翼問道，

「是伯母？」

阿彰的太太的眼淚掉了下來，撞到地球，激出水花，說道，

「不是，是阿彰！」

我「啊」一聲叫了出來，發生什麼事？

「他參加馬拉松比賽，突然心肌梗塞，走了！」阿彰的太太說道。

公祭那天，許多以前打籃球的球友都去送行，大家依依難捨，眼眶裡都泛著淚水，一位運動健將就這樣走了，人生何其無常！

告別式會場外，我跟阿彰的姊姊抱著哭。

那日尾牙晚宴上，阿彰的姊姊把蝦殼剝好放在我的盤子裡，我內心悸動不已，也許她是想剝給阿彰吃的，回饋阿彰多年來對家人的愛，但阿彰已經不在了。

阿彰，姊姊的這份愛，我就幫你收下了。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尾牙宴裡，一隻剝殼的蝦子激起我對老友的懷念，阿彰，你在那邊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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