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蔡里長】苦難有時讓人喪膽 但苦難有時也會讓人勇敢

基於地方自治的精神，各縣市的部份財源自行運用，嘉義市的里長沒有工程款，所有的工程都是經由里幹事向市府提出申請，由市府全程處理，任何建設里長不碰錢，這樣很好，碰錢比較容易有事。

但里民卻不時替里長「包工程」。

有一天某里民打給我，說他家對面的巷子深處住著一對母女需要幫助，我說那已經是別里了，有什麼事人家的里長會處理。

「可是他們真的很可憐！」

「怎麼了？」我好奇問道。

「那女生今年國小就要畢業，沒錢升學，媽媽準備把她送到工廠當女工！」

哇，現在還有這種事？里長的記者魂又復活了，好奇過去看看。

在里民引導下，進入巷子底端的女孩家裡，租來的雅房，木板隔間，想起我以前當學生的時代也住過這種雅房，隔壁收音機稍微開大聲一點，這邊就可以免費分享，有時還可以分享整晚，想抗議，只要用力敲敲牆壁，隔壁就知道了。

那陋屋的牆上貼著一大堆獎狀，看來也是個把獎狀當壁紙的優質學生，為什麼只讓她讀到小學呢？

媽媽說工作不穩定，時有時無，家裡比較穩定的收入是女孩的兒少補助，一個月新台幣1700元。有時一天40元就可以解決母女三餐，因為女孩外出買早餐時，老闆會給很多食物，讓母女渡過三餐。

女孩發明很多省錢的絕招，其中一項是打公用電話，投10元，只打7元，機上螢幕顯示餘額3元，一旦掛上話筒，3元就會被機器吃掉，女孩拿出兩個1元銅板投進入，讓餘額來到5元，這才掛上話筒，5元就會掉下來。

女孩硬是把3元從公用電話身上要回來，那原本就是她的。

她叫小敏，是我給她取的化名，因為她很敏感，受過傷的人都很敏感。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父親車禍過世，母親帶著她飄洋過海從澎湖來到嘉義市的鳳梨會社寄居，好佳在有里民來告訴我，要不然里長也不會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對辛苦的母女。

我在部落格上寫了四篇文章，敘述這對母女處境，其中最令我最難忘的一幕是母女在房間裡吵到兩個都哭，為了一個男人，小敏的爸爸、媽媽的丈夫，爸爸早逝，讓母女過著沒有明天的生活，淚啊，流向大海吧！

那四篇文章引來網友大量關注，助學的捐獻如雪片般飛來，有一天我請小敏到郵局刷她的簿子，走出郵局那一刻，她的眼睛散發出光芒，四方網友共捐了12萬多元，她這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6位數ㄟ，這夠她們母女活很久了！

女孩的媽媽讓她認我當乾爹，我說好，女孩靦腆，那個「爸」字始終叫不出來，我知道這是她傷痛的記憶，想到一個折衷的辦法，乾脆叫「里長拔」好了。

小敏順利升學，國中、高中都沒問題，有一個私人贊助的名額，讓她到新竹讀一所不錯的大學，可以工讀，同時接媽媽去住，非常完美的計畫，但小敏拒絕了。

某日深夜她打工結束，在超商簡便的座椅上，她流著眼淚告訴我，

「里長拔，我媽媽生病了，精神愈來愈不好，她離不開我，也不願跟我到新竹，所以麻煩你跟贊助的叔叔說…. 『對不起』…..」

小敏高中畢業後開始上班，在一家帽子店當店員，讀大學變成一場夢，窮，讓她想急著賺錢，活下去。

沒幾年，媽媽病情加重，最後完全失能，住進療養院，小敏的負擔更大了！

我覺得幸運之神比較眷顧她的地方是，她高中時交了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男朋友，叫「孤輪」，孤輪家庭支持系統還不壞。兩小無猜，經常打打鬧鬧，這樣也好，要不然媽媽生病，小敏落單，豈不更加可憐？

歲月悠悠，匆匆十年過去了，小敏已經從女孩變成亭亭玉立的花樣年華，有一天她告訴我，跟孤輪在嘉義市芳安路、南田路口附近開了一家平價火鍋店，我嚇一跳，開店？你們兩個加起來才41歲，就要闖蕩豺狼虎豹環伺如戰場般的商場嗎？我問孤輪為什麼？他說想試試不同的人生體驗，以前上班感覺沒什麼壓力，我問，

「那現在呢？」

「有壓力！」他點點頭。

當然有壓力，店門一開，房租、水電、人事、食材、瓦斯….哪一樣不用錢？你們兩個，高中才畢業三年，開店？你們是闖入叢林的小白兔吧！

但小敏好像沒有在怕，不管生意好壞，每天都充滿鬥志，她需要更多的錢來養活自己並照顧媽媽。也許小時候木板隔間的雅房都住了那麼多年，現在的店是磚頭隔間的，堅固得很，免驚！免驚！苦難，有時會讓人喪膽，但苦難，有時也會讓人勇敢。

祝小敏和孤輪這對闖蕩江湖的小情侶，生意興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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