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黎蜗藤】加泰與庫德族獨立公投對台灣的啟示

近期相繼進行的兩次獨立公投引起廣泛議論：庫德族人，後有加泰羅尼亞人（加泰）。雖然兩次公投都獲得大比數支持，但現在看來都難實現目標。從中有何啟示？

獨立公投有兩個要素，首先是獨立，其次是公投。兩者相較，獨立的阻力永遠更大。

在二十世紀前，一國要獨立，最常見（甚至是唯一）的方式就是戰爭，不是本土人民發動的「獨立」或「分裂」戰爭（視乎站在什麼立場）；就是兩國交鋒，失敗的一國被處置而分裂出新國家。

文明、和平的分裂很罕見，因爲絕大部分國家的統治者都不願自己的國土被分走。用公投去決定是否獨立，只是在民主社會才出現的形式。

史上開獨立公投先河的是西非利比里亞（1846）與後來併入利比里亞的「馬里蘭共和國」（1853）。

需要説明的是，十九世紀初期，美國廢奴主義者鼓勵黑人在非洲建立自己的國家，於是成立「美國殖民協會」等組織，在西非購買土地再資助黑人「回家鄉殖民」。利比里亞與馬里蘭共和國都是在這些土地上黑人殖民地。

它們的「獨立」是美國政府鼓勵的。真正是母國不情願的獨立公投，還要算二十世紀初挪威從「瑞典挪威邦聯國」獨立（1905），以及冰島從丹麥獨立（1918）。

這兩次獨立都發生在北歐，而且兩個母國都是所謂「共主邦聯國」（personal union），即兩（多）個國家各自保留獨立的議會與政府，又承認同一個國王而拼湊起來，本來就很鬆散。

獨立公投在二戰後才普遍。這主要得益於世界性的「解殖」獨立的潮流。

兩次世界大戰嚴重打擊了英法等殖民大國，期間中本土民族主義力量的成長，美蘇與聯合國等又對「民族自決」加以支持，這些因素都更加速舊殖民帝國的崩毀。

英國在1931年推出西敏寺法（Statute of Westminster 1931），讓自治領獨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南非、愛爾蘭），戰後更掀起「光榮撤退」思潮，鼓勵殖民地自治，主動退出亞洲與非洲的殖民地。

沒有那麽心甘情願的法國在遭受第一次印度支那戰爭與阿爾及利亞戰爭等失敗後也「撐不住」了。這樣舊有殖民地紛紛獨立為新國家。

儘管如此，在解殖潮流中大部分獨立國家都沒有必要經過「公投」這個因素，原因不外乎它們不需要這個「民主授權」。

真正尊重民意而和平地進行獨立公投的國家，仍然以美、新、澳、英、加等國的屬地為盛行，而且不少還是聯合國托管地。

其他例子，蒙古獨立公投是中華民國不情願之下在蘇聯支持下通過；阿爾及利亞獨立是戰爭爭取的，公投不過給法國臺階可下（法國此後也開始承認公投獨立）。一些公投「不獨立」例子更像是母國蓄意炮製假民意的工具（如印尼的西巴布亞公投）。

下一波獨立公投是1990年代初東歐共產主義國家的瓦解，蘇聯與捷克斯洛伐克的解體都比較和平。其中，蘇聯和平解體也出於極爲特殊的情況：俄羅斯急於推翻共產黨政府才與其他加盟共和國一起宣佈獨立，再來一次未必有這樣的好事。

南斯拉夫的解體就慘烈得多，克羅地亞、波黑與科索沃等都經過母國塞爾維亞的戰爭。這種解體一般以原加盟國的政區為單位，政區内進一步的解體一般都不得到承認。

比如在俄羅斯支持下，摩爾多瓦與阿塞拜疆內都有「公投獨立」的政治實體，但均只有俄羅斯承認。從塞爾維亞獨立的科索沃是唯一例外。

此外，公投獨立的國家寥寥可數。1993年的厄立特里亞、1999年東帝汶、2011年南蘇丹是比較重要的成功例子。三者都經過長期戰爭，才在聯合國介入下公投獨立。

回顧以上這麽多例子，最終説明三個問題。

第一，現在無論解殖還是共產主義國家解體的潮流都已經過去，沒有這陣東風的護送，在現有國際秩序體系已成型的情況下，一個地區在母國不同意的前提下的獨立，即便有獨立公投的加持，也極難得到國際廣泛支持，在大國庇護下「實際獨立」已經是極限。

第二，現在還能得到母國承認而和平地進行獨立公投的國家，也還只限於英美體系、北歐與法國荷蘭等擁有高度政治文明的國家，而且也一般僅限於不太重要的海外領地，像蘇格蘭、魁北克這樣的重要領土的獨立公投，可謂絕無僅有。

第三，其他地區要獲得廣泛承認的獨立，本質上還是要靠戰爭進行，要麼打贏獨立，要麼僵持後發生人道主義災難，再由國際介入，幻想沒有戰爭的獨立，機會渺茫。

加泰與庫德族人儘管都是公投，但實質是不一樣的。

在《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非理性的政治操控》]及《庫德族人有權獨立》，筆者曾分別詳細分析過兩者的法理依據，結論是從國際法角度，庫德族人有權獨立，加泰人無權獨立。但在「政治合理性」上，這兩者的分別更加明顯。

庫德族人是一個已經有二十多年「實質性獨立」的政治實體，建立了自己的武裝，又在與ISIS大戰中壯大了力量。伊拉克對此鞭長莫及，表面上是承認其「自治地位」，實際上只能放任不理。

伊拉克政府軍也沒有攻下庫德族人區的能力，最近攻下的石油城市Kirkuk不是傳統庫德族人聚居地，也得益於庫德族人的內訌。

此外，庫獨還得益於中東動蕩帶來秩序的缺失，令這個地區的變動變得合理，各種勢力縱橫捭闔也帶來一定程度的國際支持。

因此，庫德族人獨立的政治合理性與底氣乃基於以上諸點，即基本上還是依靠戰爭與失序，獨立公投不過是為最後「臨門一腳」所做的輿論功夫。但即便如此，庫德族人真正要獨立還有一段路。

加泰人的自治源於西班牙的憲法授權。加泰自己沒有軍隊，其自治也只是有限度的。加泰進行公投獨立，即便通過了也只是走向獨立的第一步。

西班牙沒錯是個民主國家，但加泰不是海外領土，重要性非同小可，西班牙也沒有英國這種政治文化。

加泰本身不是西班牙的殖民地，況且現在也早就過了那兩股公投獨立的春風；所處的歐洲已經是高度秩序化的地區，沒有其他國家願意國界的改變；所提出的理由在國際社會看來無一不是可以繼續在法治框架下通過談判與妥協解決的。

因此，加泰人獨立的「政治合理性」完全基於公投，期望能不流血實現「民主公投」獨立，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西班牙政府能在憲制下基本不流血地解決問題，不啻為最好的結局。

兩個公投對台灣的啟示是巨大的。台灣要根據自己的情況，找準自己的位置，方能找到最佳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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