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級小說家的快思慢想──江凌青、林佑軒、葉佳怡、黃崇凱、盛浩偉

七年級小說家的快思慢想──江凌青、林佑軒、葉佳怡、黃崇凱、盛浩偉

雖然尊師重道很重要,但寫作這一行必須寫得出來才算數。

不管前頭豐功偉業的前輩們怎麼說,在這激烈變動、各種美學觀備受挑戰的年代,或許已不足以做為給七年級作家的教訓,當然也不代表未來的文學樣貌。

讓我們來聽聽這些拔尖新銳的意見,如何思考、創造這一個世代嶄新的小說觀點。(編者)

●江凌青〈原狀〉

Q.在〈原狀〉你選擇以「23謎團」作為故事的線索之一,請問神祕的「23謎團」也曾經在你的真實生命經驗中發生過什麼影響嗎?又為什麼會選擇這個謎團處理?

A.會對這個數字有興趣一方面也是因為看了很多關於這個數字的「事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有個電影畫面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在貝托魯奇(Bernardo Bertolucci)的The Dreamers(2003,台譯:《巴黎初體驗》)裡,有一幕是那個到巴黎遊學的男主角馬修到一對法國兄妹的家裡作客,席間他沒有專心聽兄妹的詩人爸爸講話,卻分神玩弄手中的打火機。之後他解釋自己之所以如此著迷於這個打火機,是因為他發現可以用打火機的長寬來丈量周遭所有事物,例如打火機完美地吻合了桌布上的格狀花紋,又或是打火機的寬度正好等於席間那位妹妹的指節。於是他從這個打火機出發,延伸出宇宙中冥冥有股和諧秩序的理論。

23的巧合對我來說就有點像是這個打火機,而我也相信很多人在潛意識中都在尋找某種足以規擘自己生命中的秩序與走向的「謎團/打火機」,也因此過度解釋了許多巧合。在我看來,這就是多數人最擅長的敘事,這樣的敘事可能很迷人,但面對這樣的敘事也必須很謹慎。

Q.在小說家身分之外,你也有畫家和電影研究的背景,在使用這麼多不同媒材說故事的時候,你有任何選擇標準嗎?在創作中你又是如何讓這幾個媒材相互補足彼此的缺乏?對你來說小說是什麼?

A.因為出國之後也以藝術雜誌記者、藝評的身分寫了很多文章,對我而言這些評論與報導工作反而是我比較有保握的「專業」,至於小說家、畫家或學者,對我來說反而還是很渾沌,我並不認為可以自稱為小說家,因為自知離那樣的狀態與程度都還有一段距離。在選擇標準上,其實很簡單就是要讓我覺得有趣;而若要說媒材之間的互補,我深信每種媒材都有一個獨立的世界,不是互補缺陷,而是相互映照各自的豐富之處。

對我來說,小說彰顯的是一種比較原始的力量,因為使用的「工具」最單純。這些年看過各類藝術創作之後,我反而越來越嚮往這樣的單純。

Q.我們知道你已經在國外生活了三、四年,生活與語言習慣的改變對於你的創作有產生什麼影響嗎?在外國買中文小說不是件容易,這有影響到你的閱讀與創作嗎?

A.目前為止已經在英國生活滿四年。其實改變很大,以英文寫博士論文的關係讓我很多時間都在與最基本的文句修飾搏鬥,也改變了我對使用文字的看法。例如我以前比較注重詞藻,現在則傾向於精簡。出國念書的過程有點像整理一個住了很久了房間,開始整理之後,你會發現很多東西都是多餘的,早就可以拋掉。

至於中文小說,因為每年都有固定回國,也有友人幫忙,所以閱讀上的改變並不大。

Q.你覺得你的小說創作與前輩作家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對於自己和同輩的創作者你有什麼期待嗎?

A.我不覺得有必要區隔哪一輩,可能每一輩面對自己那個時代的態度與方法都會有類似、也會有差異的地方,這樣比可能會比不完。

我想以一個美術館策展的概念來做比喻。泰德英國美術館(Tate Britain)是專門收藏十六世紀至當代英國藝術作品的國立美術館,去年他們請了藝術家派崔克.凱勒(Patrick Keiller)規劃一個展覽,要以他自己的創作與泰德英國美術館的館藏做出對話。凱勒這些年來都以所謂的論文電影(essay film)的形式來呈現全球化經濟對英國景觀產生的影響,例如他會去注意英國鄉鎮上的廣告立牌、田野間的一堵廢牆之類,單看沒什麼意義、大量看下來就能看出其脈絡的景觀細節。

凱勒在泰德英國美術館的個展,是將他歷年來拍攝的許多片段與泰德英國美術館內收藏的各式風景畫並置,不分時代、畫派,而是以他個人對英國風景的詮釋來重新為這些畫作建立起互文關係。對我來說,這樣打破時間界線但仍往作品深處裡去尋找關聯性的做法,比起直接劃分輩分或文類的方式更重要。

對於我自己或同輩,我比較希望能寫出、能看到,從很尋常的生活面向出發卻有驚奇發展的作品。

Q.請問你最喜歡的小說家是誰?為什麼?你有買他的全套著作或在寫作、生活上受到他的影響嗎?

A.我必須坦承自己沒有買過任何作家的全套著作,也沒有買過任何導演的全套作品DVD,但的確在寫作的養成階段中買了很多村上龍的小說,都是當年在69元書店買的盜版貨,買的時候完全不知道村上龍到底是誰,只覺得故事有趣就一連買了很多本,像是《村上龍料理小說》、《村上龍電影小說》、《京子》、《萊佛士酒店》、《悲傷的熱帶》等。以台灣小說家來說,朱天心的短篇小說〈威尼斯之死〉是一直卡在我記憶裡沒有離開的故事。說「卡」,是因為真的很少有故事能讓我記得一輩子,坦白說我遺忘的比記住的多太多,寫作是能讓我多記得一些事情的方法。生活上,我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變成一個像村上春樹那樣早起先慢跑的人,不過實際上我執行的還是比較類似村上龍那種「不喜歡工作,所以都會盡快寫好出去玩」的概念。

●林佑軒〈懶藍〉

Q.當兵幾乎每個台灣男人都經歷過的,不論年紀說起入伍都好像昨天的事,而這樣的經驗在〈懶藍〉中你用遇鬼經驗所呈現,這個設定是怎麼想到的?

A.噢,是這樣的。我也想要嘗試一下類似魔幻寫實的手法。以往望而生畏,乃因讀過許多將魔幻寫實之手段誤為目的,本末倒置之小說,錯誤地心生排拒。我錯了,也許借重這次的嘗試,來擴大能供調度之素材也不賴。由此觀之,以往我對小說的看法是太狹隘了。我曾向我的妖怪朋友們比喻,性別友善的光譜上有保守不堪的真愛聯盟,文學的光譜上,也許我可以加入「真文學聯盟」了。從今天開始,我退出「真文學聯盟」。也許能更自由也不一定。

Q.POA這個角色際遇從故事前半的「要弄死POA。」到讓主角聽他「說故事的POA」是主角心境體悟的變化,也是軍隊在一個月裡可以展現的兩種截然不同面向,這又是怎麼架構起來的?

A.其實要說架構,這篇已是沒什麼架構的了,跟我以前保守的寫法很不一樣。以前的作品都好刻意喔,這次就嘗試讓它自然流動,要往哪裡氾濫,就隨便它囉。我拿給朋友看的時候,他認為太突兀了,我自己也覺得。可能因為篇幅的關係吧,很多細節無法處理得更細膩合理。這也是我的通病。下次會改進。

Q.在作品〈女兒命〉中,有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漂亮物都很麻煩」,而在這篇〈懶藍〉中你也多次提到「帥gay」、「醜男」,可以談談你對漂亮、醜怪的想法?

A.讓米開蘭基羅代替我來回答你。他,驕傲又傲嬌的天才老gay,對我有極大啟發,包括他的創作態度、他臨老入花叢的氣魄,以及他獻身藝術一如干將莫邪捨身煉劍的精神。在翡冷翠的某個小博物館,米開蘭基羅的頭像與他的作品「酒神」擺在一起。老人猥瑣又哀戚,鼻梁歪斜的面容、少年披著葡萄藤,無疵的筋肌與笑靨,他們肇生之對比震懾了我。此二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老頭子的黑唇動了動:「他是我缺乏的。我一輩子願成為他而不可得,因而我創造他。」我拿相機要拍。「NO PHOTO PLEASE!」睡眼惺忪的女館員阻止了我。

Q.你覺得你的小說創作與前輩作家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對於自己和同輩的創作者你有什麼期待嗎?

A.回答這題太害羞,不如叫我脫光光。只好請小叮噹代替我來回答你。每位寫作者都站在現在回顧過去。過去也許看得清楚,現在卻不,除非我搭上後設的時光機。尤其,站在現在、必須被評論的人又是自己。那我需要兩台後設的時光機,一跳脫現在,二跳脫自己。

比較異同已超越我的能力。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前輩與他文學史上的鄰居必也迥異。若跟自己比,要我自述,我會說:沒有什麼才華的我,至少是很真誠的。

至於我與我同輩之期待嘛。不管怎樣,別在五濁惡世被擊垮了。關心社會,讓情感更有力量。不從俗,獨立思考。身為人便盡人的責任。

Q.請問你最喜歡的小說家是誰?為什麼?你有買他的全套著作或在寫作、生活上受到他的影響嗎?

A.紀大偉老師對這類問題的回答很打動我。他是怎麼說的?我大概記得如此:如果我說出來,那種神祕性就會消失了。寶鑽的光輝黯淡,變回不起眼的石礫。就好像咒語必不可解。〈大悲咒〉的悉婆耶,娑婆訶,翻成中文,似乎再也無法震動天空。

我喜歡郭松棻。不僅因為他是我永遠追趕不上的台大學長,也因為他生活與寫作的態度。李渝老師有時會告訴我們他是如何的一個人。敦品、力學、愛國、愛人,說的是他。社會議題與文學創作處理不好就格格不入,淪為濫情又扁平的教條之作。郭老師的作品中,兩者渾融為一,精妙的手法我至今無法參透。只能以遙遠的他為準,向前看齊。

●葉佳怡〈染〉

Q.〈染〉反傳統同情畸形的常態,而完整呈現對於「異」的厭與煩,惡意中明確地傳達著愛,為什麼會想以這麼不同的方式傳達對於「畸」或「異」的同情?

A.如果從這個問題的脈絡來回答,或許應該說,對於「畸」與「異」,這篇作品裡確實有厭與煩、也有愛,但沒有同情,至少沒有憐憫。因為「畸」與「異」在此是人生常態,是流在血液裡的質素,是必須被承認的勉強與厭煩,而「愛」也從來不是一個否認的動作。

如果從現實面來答,只要和一般定義下的「畸」與「異 」為「畸」與「異」的體系,是終將對方視為他者與道具的作為。所以或許,唯有承認「畸」與「異」的力量,並容許自己歪斜,才可能理解:以上對下的愛是最殘忍的惡意。

Q.在你的小說《溢出》序言裡,胡晴舫提到了「女性書寫」,她說「年輕世代的葉佳怡這一系列短篇小說乍看是此種脈絡傳承,簡直是完美的大學女性主義講義,然而,細讀之後,便會看出她的作品畢竟已經長出了不同的花葉。」如果這個說法成立,也許這篇小說更是枝椏上的變形,你怎麼回應?

A.「女性書寫」對我來說是個甜蜜的負擔。我無法擁抱它,但也無法拒絕它;然而這又跟我在生活中遇到的困境一致:我無法和我身為生理女性所面對的困境完美和解,但也無法視而不見。對我來說,這樣的人生在性別層面簡直就是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但就算明知要走進墳裡,你也得用自己的方式走一遍,並期待這個預言能出一點意外。

至於這篇小說,我希望是一場更大的意外,希望能捕捉到這個老舊議題中更多早已存在又不存在的細節,以實現米蘭.昆德拉談到小說時那份「關於不確定事物的智慧」。我寧願相信自己能繼續嘗試撈捕這些不確定的事物。

Q.應有人沒有聽到書展中你與湖南蟲的演講「全職性創作的可能性──旅行式生活」,可以說說你目前的生活嗎?從求職到離職到成為全職創作者是如何轉變的?長期關注你的臉書也可以發現反核也是最近經常出現的議題,可以談談你的態度與行動?

A.其實我應該算是全職翻譯與創作,至於為什麼走上這條路,其實也就是一次次的嘗試與抉擇。我不排斥未來再次作出改變,只知道無論如何改變,我都希望能好好照顧自己與家人。現在的我非常享受翻譯工作,喜歡不同語言的變換與彼此對話,那和我與創作之間的關係非常類似。

至於反核,我一直以來都反核,只是最近比較有辦法把自己的姿態表現出來。然而網路上的表態和實際的理解、遊行、參與公投連署又有所不同,對我來說,那更像是在試圖拓展一個議題存在的可能性:無論你們同不同意,都請了解我、告訴我。畢竟愛從來不是一個否認的動作。

Q.你覺得你的小說創作與前輩作家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對於自己和同輩的創作者你有什麼期待嗎?

A.我覺得這就像一個人變胖、變瘦是一樣的事。我知道自己是從前輩身上長出來的,但就算成長期結束了,還是會有時胖一點,有時瘦一點,接著就不停在老,而血液裡的質素無論我有沒有知覺都存在。

至於對自己的期待,我只希望無論胖瘦美醜老衰,總之都不會興起整型的慾望。

Q.請問你最喜歡的小說家是誰?為什麼?你有買他的全套著作或在寫作、生活上受到他的影響嗎?

A.這可能得先分兩部分來回答。我曾經在不同階段喜歡過非常多作家,但真正擁有幾近全套作品的卻只有林俊、谷崎潤一郎和大江健三郎。前兩位作家帶給我的美學震撼非常強烈,大江健三郎則讓我感受到智性之幽暗,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作品中時時出現的自閉症兒子,更是每每讓我感受到存於語言之下的幽深空洞,那片大江健三郎如何雄辯訴說也無法填補的空白。

而那正是「畸」與「異」存在時應有的強悍,也是我們應該致敬之所在。他把兒子高高舉起,要我們看他自身話語之無力,要我們正視那抹幽靈的蒼白,彷彿提醒我們,當我們努力壓抑心中的「畸」與「異」時,還有人在為我們日日穿戴。

●黃崇凱〈賤人〉

Q.和上一部著作《壞掉的人》相比這次不只人壞掉,連貓都壞掉了,請問「壞掉」書寫你是如何架構起來的?又還有什麼預備創造的壞掉角色嗎?

A.對於「壞掉」我沒有任何預設,只是試著把自己所感受到的生活氛圍呈現出來而已。我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摸觸到了那些多數人共感的生活碎片,或者是像袁哲生寫的那樣,從頭到尾只捕捉到遮住鏡頭的手指頭。這裡也要澄清一下:最早在中文世界把「壞掉」放在書名的應該是張亦絢,而她那本令人欣羨的短篇小說集叫做《壞掉時候》。

Q.口耳相傳你博學多聞並且記憶力驚人過目不忘,這樣的能力對於你的小說創作有什麼幫助嗎?

A.既然是口耳相傳,誤傳的機會其實更大。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記性好,只是盡量把自己喜歡的事物記下來而已。關於記憶力,我總會想到波赫士和陳寅恪。這兩個人都非常博學,晚年都視力受損無法閱讀,可是他們記得的和想像的世界太豐富了,所以波赫士請人為他朗讀書籍,他還可以一邊聽一邊評論,把耳中所聽和記憶所知相互對照;陳寅恪失明後靠著助手協助,完成八十萬字《柳如是別傳》,徵引了超過六百種史料。我不太確定記憶力對寫小說的幫助何在,但我很確定如果我失明,記憶力好一點的話將會很有幫助。

Q.《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這本書中你不只是入選的小說家,更同時作為編者。但在書中後記裡你提到「如今宥勳和我都加入了粉飾『七年級』小說面目的行列,但我們卻無法從內心完全同意『七年級小說』這個世代論調。」這一次雜誌又以「七年級小說家群像」把你拉進「七年級」的行列,可否談談「七年級」與「七年級標籤」對你的影響?

A.得先說明一下我跟宥勳自編自選的原因:當初出版社找我們談的時候,就說希望編者自己也要入列。我個人其實有些抗拒,原因是我覺得另一位秀異的七年級小說家陳柏青比我更應當入選。至於「七年級」,那就只是個標籤,它只定位了一批寫作者的年紀範圍,不見得與個人寫作關懷有關。一如選集的代後記所寫的,我仍然覺得,等到七年級作家們作品夠多,或許就比較能夠精準地談論七年級寫了什麼。

Q.你覺得你的小說創作與前輩作家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對於自己和同輩的創作者你有什麼期待嗎?

A.可能我更在乎自己能不能逼近前輩作家抵達過的所在,比如說駱以軍《遣悲懷》虛實交媾的華美淫麗,比如說童偉格《西北雨》極限狀態的簡省語言。我時常在技藝和意圖極為衝突的小說中徘徊,好比說當我把賀景濱《去年在阿魯吧》、伊格言《噬夢人》和高翊峰《幻艙》這三部長篇小說放在一起並讀的時候,總會使人感到書寫象限的劇烈拉扯(這是三部多麼不同卻又飽滿的美好小說),而越是拉扯越可能是把人拉到從未想像過的境地。不論前輩、同輩或後輩,我期待整個華文小說世界會有越來越多的拉扯。

Q.請問你最喜歡的小說家是誰?為什麼?你有買他的全套著作或在寫作、生活上受到他的影響嗎?

A.喜歡什麼小說家時常會反應兩件事:一是你像的,一是你不像的。你像的,會給你某種類似提示和指引的作用;你不像的,往往代表是你欠缺的,會讓你見識到自己的不足和侷限。但這麼一來,我的名單就會太長了,請容我僅列出最新的排行榜前兩名:法國的韋勒貝克和美國的帕拉尼克。

●盛浩偉〈除夕一夜〉

Q.在《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書中黃崇凱對於你提道「節制」,而在〈除夕一夜〉這篇小說中,我們也可以明顯地看到「節制」與「壓抑」擠壓瀰漫著。針對「節制」與七年級小說美學,你有什麼回應?

A.基本上我同意黃崇凱所說,我的一些小說確實有「節制」與「壓抑」的成分──或者更準確地說:我確實在這些作品裡試圖表現「節制」或「壓抑」。但這並不是我全力走向的小說美學。一方面是,如果作為一個創作者,似乎不該受到評論的限制而定型;另方面是,自己不過還在起步而已,怎麼就有辦法確定「小說美學」這種像是要蓋棺論定的結論呢?我總認為,創作者在刻意嘗試各種不同方向之後,若發現到其中有某些永不改變、專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才是真正所謂的美學或風格。

Q.以兄弟間的緊張帶出整個家庭的破洞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你的作品中出現,在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父親〉中你便以弟弟對於兄長的反抗映照父親的缺席,而這篇作品同樣處理了兄弟議題,可以談談這種選材的原因嗎?

A.這當然和我自己的原生家庭、和我自己的生命經驗有關係,也是我一直在思考和醞釀的題材之一。某種程度上也是藉著不斷轉換視角與思考方式,讓自己更能透澈地省視自己吧。我未來也打算更全面、整體地處理這個題材。

Q.聽說作為一個讀者你相當瘋狂,每個月都花費五位數上下的金額在購書,在選書與閱讀上你有什麼偏好嗎?這樣的偏好是不是也有影響到你的創作?

A.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偏好,最大宗還是文學/小說,但也不限於此,還有一些是現在讀研究所需要的理論用書或史料集之類,其餘的類型就憑看到書的當下感覺吧。回到小說,我不只是想要讀到好的作品或從中學習技巧,還會很想知道現在世界各地的小說究竟都演化到什麼地步了。偶爾讀到一兩本會讓人感覺「原來世界上已經有這樣子的小說了呀」的作品,對我來說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Q.你覺得你的小說創作與前輩作家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對於自己和同輩的創作者你有什麼期待嗎?

A.如果作為寫作者要回答第一個問題,我覺得十分困難,因為不是前輩作家與新人作家有分別,而是每個作家之間應該都有不能化約、獨一無二的地方。因為學術研究而將(一個時代的)作家、作品進行分類當然是必要的,可是對我來說,更喜歡強調每個創作者都是獨立個體這件事。至於第二個問題,我不敢僭越到他人,只能說對自己的期待是寫出真正具有啟發性的作品吧。

Q.請問你最喜歡的小說家是誰?為什麼?你有買他的全套著作或在寫作、生活上受到他的影響嗎?

A.我只有喜歡的小說家,沒有最喜歡的小說家;同樣地,我也只有喜歡的作品,沒有最喜歡的作品。這可能因為我自己胃口駁雜或太過三心二意,也很可能是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好小說/好小說家真的非常多。我沒有特別以誰為模範或目標,但只要看到喜歡的作品,就會特別留意那位作家,盡可能蒐羅其出版過的作品。

◎受訪作家簡介

江凌青

教育部公費留學英國萊斯特(Leicester)大學美術與電影史系,目前為博士候選人。曾獲時報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台北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世安美學論文獎、數位藝術評論獎、國藝會藝評台徵選首獎等,以及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97、98年度文學創作補助,目前擔任《聯合文學》與《藝術家》雜誌之英國特約撰述。出版短篇小說圖文集《男孩公寓》。

林佑軒

1987年生,台中人。台灣大學畢業。曾獲台大文學獎小說首獎、大墩文學獎小說首獎、聯合報文學獎小說首獎、台北文學獎小說首獎等。入選《99年小說選》、《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等。

葉佳怡

台北人,畢業於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作品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及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目前從事翻譯、寫作、影像及編劇等工作,一邊繼續積極準備遠行。已出版短篇小說集《溢出》,預計四月推出散文集《少女的眼淚》(暫名)。

黃崇凱

諢名黃蟲。1981年生,雲林人,台灣大學歷史學研究所畢業。曾獲文學獎若干。曾任耕莘青年寫作會總幹事、雜誌編輯。與朱宥勳合編《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著有小說集《靴子腿》、《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壞掉的人》。

盛浩偉

1988年生,目前就讀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曾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小說首獎、時報文學獎散文首獎等,入選《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