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月台上的事情

中國時報【神小風】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住在火車會經過的地方。是拉開窗簾，隔著玻璃從十樓往下望，可以看見遠方的列車沿著平面鐵軌，一節節駛進車站，這樣的距離。我很喜歡火車，喜歡那恰到好處的搖晃感，也喜歡看。九○年代的日劇裡，有一個每當看到電車經過就會大聲吼出型號，以此為樂的傢伙（誰也沒想過那樣的宅系角色居然是由山下智久來演出吧）我沒有那種狂熱，只是在時間允許的狀況下，路過冷凍食品公司和鐵工廠，迢迢走一段路去搭火車。 因為沿途就可看見鐵軌的關係，所以時常大意了──往往等到火車進站才開始一路狂奔，下場就是差點喘破肺臟。這座月台的超現實之處，在於它非常長，分為南北兩側，無論哪一方的出口都連結著漫長的甬道，簡直像非常勉強的伸出雙手，把兩端的人硬拉在一起似的。這樣侷促的交通，讓居民們的另一個夢「會蓋捷運喔」，這樣的選舉語言，始終未消減半分。 後來才知道，那似乎是全台灣最長的一個月台，呈現圓弧型的彎道，往遠端望去，會有種身處懸崖感。自強號不停這站，急速通過時會毫不猶豫的，把一整批的風順道灌進來，人站在那裏，要跌倒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也常趕搭末班車回家，從光亮的場所一下子回到黑暗的所在，這裡沒有像台北捷運那樣，不斷強調「別在這裡給我找麻煩喔」會逼逼叫的護欄。這裡什麼也沒有，在列車巨大的陰影下，人群稀稀落落，快速的走掉了，真的是跳下去也無人知曉的場所啊。那陣子，如果和朋友聊到想為小說人物安排一個最理想的自殺地點，我都會很驕傲似的，強力推薦這裡的月台。 火車為什麼總和死亡有關係呢？阿公過世的那個月，因為做七的緣故，必須按著葬儀社排好的時間表前往。早上我出門，搭上和平常相反方向的列車，前往七堵，在月台上吃紅豆麵包或喝一杯速食粥，等著和親人會合。那更是一個「什麼也沒有的車站」，我盯著每一個刷票出來的人看，懷疑他們跟我一樣，也是要去參加誰的葬禮，摺紙蓮花。不然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呢？孟若的小說，在車廂裡，和女主角交談完畢的陌生人，跳下列車死了；京極夏彥的小說裡，心懷魍魎的少女伸出手，將另一名少女從人群中推落月台。 有個女孩跟我說，她從來沒有搭過區間車，「帶我去搭好嗎？」提出了這樣的邀請。我頓時生出一個簡單的疑惑，那妳是怎麼抵達另一個地方的呢？小叮噹的卡通裡，有一種叫「吃空間蟲」的道具，會在牆上吃出一個洞，藉此抵達想要去的地方。火車對我來說，就是一種蟲的化身。而朋友最後否決了我的提議，「一向都是人越多越煩躁，才更有跳下去的衝動啊。」誰想在一個人都沒有的地方死去呢？太寂寞了吧。 那麼這裡，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囉？當我這麼想著，在通亮的辦公室裡繼續工作時，真的有一個年輕的男孩子，因著課業壓力，從那座無人的月台跳下去了。這件事，我很晚才知道。 ★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自殺諮詢專線：0800-788995（24小時） 生命線：1995 張老師專線：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