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正室臉與小三臉

中國時報【李維菁】 百貨時尚名媛，早早嫁入有錢人家生了孩子，宛如台灣好命女性樣板，但那臉明明小三氣極重。還有，你一定知道的，穩當的小三有張溫柔婉約的正室臉。 作│者│簡│介 台大農經系畢，台大新聞研究所碩士，長期投入當代藝術觀察與評論寫作，著有《程式不當藝世代18》、《台灣當代美術大系──商品與消費》、《名家文物鑑藏》、《我是這樣想的──蔡國強》，小說集《我是許涼涼》獲得台北國際書展文學大獎。 你長了一張正室臉還是小三臉？ 什麼？那群熟女生問我，不就是正室跟小三嗎？我跟一桌貴婦及偽貴婦坐著，只有我單身，換句話說，我坐在一群正室中間。我們年紀相仿，多年朋友，過了某一年紀，以前彼此討厭的女生也會彼此憐惜。 我說的是外表。有的正室長了小三臉，小三長了正室臉。 像是，嫁給有憂鬱眼神影帝、剛得到影后的女星，正室沒錯，但怎樣看都覺得小三臉。百貨時尚名媛，早早嫁入有錢人家生了孩子，宛如台灣好命女性樣板，但那臉明明小三氣極重。還有，你一定知道的，穩當的小三有張溫柔婉約的正室臉。 所有的正室突然沉默下來。 開設計公司的小琪說：「我是正室臉，絕對沒錯。」 她說：「瓜子臉是小三臉，大餅臉是正室臉。」 蘭兒是貴婦，可一點也不符合人們對貴婦的期待。她住在我一生不吃不喝也買不起的高級地段，老公每天忙碌，她專職伺候小孩，不願常出門，不把錢花在花俏衣物。蘭兒說：「我一定是正室啊……」 她老覺得自己不好看，她覺得小三會放電，耍手段。 迪迪一心想當貴婦，打扮像貴婦，嫁得平順，連煩惱都單純，但充滿自信，對腦子與外表都如此。 她覺得她是看起來最像貴婦的上班族，這是委屈也是自信。她有優美的胸腰，勤作保養雷射。 「一看就知道我是正室啊……」她撩了撩層次細緻的長髮：「沒辦法啊，我長的就是會讓人誤會啊，同事都說我看起來就是那種在家裡有傭人伺候的，誰懂得我啊，誰叫我長得這樣哪！」 只有身為時尚主編的南南，老公經商，明明是正室，卻說：「我有張小三臉。」 她的話引起其他正室不悅，正室要裡直氣壯，這位正室政治不正確地覺得自己小三臉。這代表她的認同有問題。 我默默看她，一個正室說自己長了小三臉，只有一個原因，她吃過感情的苦。 我坐在這群正室裡，有種倉徨。年輕時太驕傲，現在，他們結了婚，我單身，我的驕傲變得不那樣刺眼。 我一個人盪來盪去，也不免想，是不是我的臉給他人造成了什麼錯覺。 「我……」開口就知道不智的提問一定招來不妙的回答。 小琪用手掌比我的臉：「你，小三臉──顯然不是大餅臉。」 虛榮心與挫折感交替如海浪包圍我。 蘭兒咯咯地笑上下打量：「嗯，是張小三臉，你敢說你不會放電嗎？」 虛榮心與挫折感再度交纏。 南南回頭對這批正室嚴正地說：「她不是小三臉。」 「她的不給碰從裡到外十分堅固都成為氣質了，漏電也不可能真有人敢碰，怎麼是小三？」 南南說：「不能歸小三，就只能歸正室了。」 「屁！她怎麼可能是小三臉！」迪迪站起來指著我，態勢猛烈使我不免懷疑其中有恨：「她的問題是額頭上寫了聰明兩個字。哪個正常男人會找聰明女人當小三？給自己找麻煩，搞不定又甩不了！」 我太要臉，逗她：「所以是正室臉？」 「你不可能正室臉！」迪迪繼續掃射：「正常男人不找聰明女人當小三，又怎會找聰明女人當正室？」 我真的很聰明：「那就是非常聰明的男人囉？」 迪迪的臉因演說激動泛紅：「連正常男人都不要聰明女人，非常聰明的男人又怎麼會要聰明女人！你就這樣吧你！」 突然之間，金黃天光降臨，輪流襲擊的虛榮心與挫折感都消失了，神啟從我的腳底竄升到腦子。我靠向椅背，帶著嶄新的覺醒，盯著眼前漂亮的臉及背後專屬於女孩的、我從小就搞不清楚是複雜還是單純的整坨東西，綻開了笑容。 這就是正室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