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車夫/兩木金

兩木金

小女瑞兒今年四歲半,很喜歡跳舞。妻子說,那就給她報個舞蹈班吧。

全方位考察後,妻子選定了一家規模較大、距離家不算太遠的舞蹈中心,聯繫後,被告知可以免費試上一節課。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妻子牽著瑞兒徒步去舞蹈中心。天陰沉沉的,正是春寒料峭時,街心公園裏的迎春花黃燦燦一片,隨風搖曳,淡淡的清香在空氣中飄蕩,宣告著春天的到來。我們一家人的心情好極了。

一個半小時的舞蹈課上完後,瑞兒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小臉蛋紅撲撲的,猶如紅蘋果一般可愛誘人。我忍不住在她的小臉蛋上偷親了一下,問道:“累不累,好玩嗎,喜歡在這裏跳舞嗎?”

女兒還沉浸在莫大的興奮和喜悅中,快活地說道:“一點都不累,好玩兒得不得了,太喜歡這裏了!”

見女兒很開心,我和妻子商量了一下,決定就讓她在這家舞蹈中心學習,便去前臺辦理入學手續,等到付款時,得知不能用電子支付,只能付現金。我當時包裏沒有帶現金,只有一張銀行卡,便去找附近的銀行取款。

走了約一公里的路程,我們一家三口來到那家銀行。不巧的是,當天銀行休假,ATM機在維護不能取錢。

這時候,天空中飄起了毛毛雨,風一陣一陣刮過來,吹在臉上,頗有些寒冷。我很想回家,改天再來銀行取款交費。妻子說,隔一條街就有一家自助銀行,不如現在取款交費,舞蹈中心就可以給瑞兒安排課程了。我拗不過妻子,抱起孩子,步行去那家自助銀行。這次,我們如願以償,取出了三千元現金。

走出銀行,雨下得有些大了。此處較偏僻,距離舞蹈中心有一些距離,還沒有通公車,左等右等,就是沒有一輛未載客的計程車駛過來。瑞兒一直喊冷。我開始有一些著急。

這時候,馬路邊駛過來一輛橘紅色的全封閉電動三輪車,駕駛員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他探出花白頭髮的腦袋問我:“走不?來,把你們送一下。”

我很驚奇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電動三輪車,知道它載客極不安全,是非法的,很反感坐這種車,便搖搖頭,沒有理會那車夫。

那車夫卻不走,看著我們說道:“這裏很少來計程車,你別等了,你看這天多冷呀,把娃凍的,坐我車吧。”

我厭煩地擺擺手,對妻子說:“咱們慢慢走吧。”

妻子面帶猶豫,看了看天說:“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我們沒有帶傘,走過去有點遠,會把衣服打濕的。”

這時候,舞蹈中心給妻子打電話說,財務半個小時後就下班了,最好快點趕過去交費。接了電話,妻子顯得有點焦急。

老車夫看出來我們有急事,依舊等著不走,似乎料定我們會坐他的車,對我女兒說道:“小美女,想不想坐車呀?可好玩了。”

車夫死皮賴臉地糾纏惹得我很煩。未等我發作,懷中抱著的瑞兒卻喊道:“我要坐車,我要坐車。”

見許久都不來一輛計程車,妻子就動搖了,問那車夫去xx路口多少錢。

“三人一共十五塊錢。”車夫說道。

我忍不住喊道:“太貴了,這麼點距離,我坐計程車也用不了十五塊錢。”

“不貴的,下雨天車少,都是這價錢。”車夫說著話,仍舊不走,等著我們上車。

“行吧。”妻子說著話,就上了三輪車。我迫不得已,抱著孩子也上了車。

很快,三輪車到達舞蹈中心樓下。我要抱瑞兒下車,她卻說沒坐夠,不願意下來。下車後,我翻著口袋,只找到了十四塊錢,給那車夫,歉意地說道:“師傅,我身上只有這十四塊錢,你看行嗎?”

那車夫搖著頭說:“那不行,說好的十五塊錢,怎麼能少給一塊錢呢?”

妻子打開手包,看到裏面除了剛從銀行裏取出來的3000元錢,再無一分錢,給車夫說明情況後,他仍堅持要一元錢。

這時候,妻子想起來瑞兒的水杯包裏有零錢,從裏面找到五毛錢,遞給車夫。車夫還是不樂意,非得再給他找五毛錢。我就更加憎惡他的執拗了。見我們真的找不出一分錢,又僵持了一會兒,那車夫才極不情願地勉強同意。

瑞兒還是不願意下車,妻子只好哄著把她抱下了車。

車夫的頑固讓我的心情很不爽。上樓去舞蹈中心時,我對妻子說道:“那老頭兒真是可惡,那麼一點路,車費要那麼貴,還是個死腦筋,非得要夠十五塊錢,連五毛錢都要計較半天,真夠摳門的。”

妻子笑笑說:“那老人開個車也不容易,想必他日子過得艱難,否則誰會那麼在意五毛錢?人富有了,就有資本慷慨大氣;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窮人日子難過,才不得不吝嗇和斤斤計較。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人首先得活著。仁義禮智信那是人衣食無憂的時候才會遵守的道德準則。當一個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時候,道德甚或法律都可能會對他失去約束力。這就是為什麼經濟落後的地區、赤貧階層往往多有殺人越貨、漠視生命的暴力犯罪,因而,大力發展經濟,有利於社會的和諧穩定。”

到舞蹈中心交錢時,妻子怎麼都找不到裝錢的手包,急出了一身汗,後來才想起來可能是抱孩子時,她把手包落在了三輪車上。我們急匆匆下樓,來到剛才停車的地方,四處張望著,可哪里還有三輪車的影子?

“這錢是找不回來了,坐三輪車又沒有車票。車夫早走遠了,到哪里去找呀?”我嘴裏嘟囔著,埋怨妻子太粗心,又責怪瑞兒胡鬧不肯下車。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街道上行人稀少,車水馬龍,唯獨不見那輛三輪車。

“車來了。”正當我心急火燎地東張西望時,瑞兒輕輕地喊道。我回頭一看,一輛橘紅色的電動三輪車停在我們身邊。司機下了車,正是那個乾癟的老頭兒。他手裏拿著一個手包,正是妻子的手包。他把手包遞給我說:“這是你們的吧?”

我急忙接過手包,打開後,看到厚厚的一遝鈔票,驚訝地看著那位車夫,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妻子點著頭,對車夫說:“這就是我們的包,謝謝大爺!”

那車夫說道:“剛才有客人要上車,我拉開車門,才看到這個包,猜想是你們落下的,就讓客人坐別的車,怕你們著急,趕忙給你們送過來。你看沒有少啥東西吧?”

妻子忙不迭地說:“沒少沒少,謝謝大爺,您真是個好人。”

車夫笑笑說:“沒少啥就好,我走了。”

老人隨即駕車離去。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我許久才緩過神來,多麼善良的一位老人呀!我後悔自己竟沒有來得及給他道聲謝,想想自己剛才對他滿是不屑和厭惡,我不覺心生慚愧。

我對妻子說:“下雨真好,讓這雨多下一些時日吧,沖刷掉這世間的一切污穢,等到雨過天晴,又是個一塵不染、清澈明淨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