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勸的父親/張春苗

張春苗

我的父親,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老人,在歲月的磨礪下,他的臉龐刻滿了溝壑。那些縱橫交錯的皺紋裏,藏著他的倔強和固執,他那“不聽勸”的性格,常令我無奈又心疼。

父親從不捨得花錢,我們小時候,家裏窮,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現在經濟條件好轉,刻在骨子裏的省錢基因依然保留。有一年冬天,寒風凜冽,家裏的煤爐早已舊得不成樣子,煙囪也裂了好幾道縫。我再三勸說換個新的,他總是搖頭:“還能用,將就著吧。”直到有一天,煙囪徹底坍塌了,他才不得已同意換新的。即便如此,他還是嘮叨了半天,怪自己沒能堅持到春天。

父親的節儉,到了對自己身體都不心疼的地步。那年秋天,他不慎摔倒,腿上劃了個大口子。我們急忙送他去醫院,醫生建議住院治療。可他怎麼也不同意,堅持說:“這點小傷算什麼,回家擦點藥就行。”結果傷口感染,不得不重新回到醫院接受更長時間的治療。

最讓我揪心的是父親偷偷出去撿垃圾賣。一開始,我發現家裏偶爾會多出一些廢舊紙殼,問他哪里來的,他只是淡淡地說是路邊撿的。後來,我才知道,他每天淩晨便起床,走好幾公里去撿拾廢品,然後用小推車拉著,步行幾公里賣到回收站。我和哥哥都三番五次勸阻說:“爸,你這樣太辛苦了,也不安全,萬一摔著碰著怎麼辦?家裏也不缺你賣廢品的三元五元。”他卻說:“反正我也沒啥事,活動活動對身體好。”

有一次,我偷偷跟在他後面,看著他彎腰駝背地在垃圾堆裏翻找,心裏像被針紮一樣疼。我想上前阻止,卻又怕傷了他的自尊。

隨著時間的流逝,父親的白髮越來越多,背也越來越彎。勸不動,那就接受現實。我和哥哥都默認了,他把家裏儲藏室當作廢品之家。兩個小侄女精准遺傳了爺爺的搞錢特質,在社區玩耍看到垃圾桶旁有人扔紙箱,趕緊拖回家,送給爺爺,為爺爺的“大業”添磚加瓦。

他去賣廢品時,我們也會幫忙捆紮。聽他高興地絮叨“今天廢品漲價了,賣了個好價錢。”那種滿足和自豪,從皺紋裏流淌出來。

父親的這種“不聽勸”,在我看來,是一種對家庭責任的堅守,也是對自己尊嚴的維護。他不想成為我們的負擔,總想著用自己的方式為家庭貢獻一份力量。這份執著,讓人敬佩,卻也讓人擔憂。

他的“不聽勸”,是對生活的一種無聲抗議,也是對歲月的一種頑強抗爭。他的身影,就像那棵院子裏的老槐樹,即使風雨交加,也依然挺立不倒。

我會盡我所能,讓他過上更加舒適的生活,哪怕他依然“不聽勸”,我也會默默地守護在他的身邊,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守護著我成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