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烏克蘭加入北約？

文 / 阮嗣宗

隨著烏克蘭戰爭的繼續，從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到美國前駐北約大使伊沃·達爾德等政策制定者和專家，都在推動北約為烏克蘭提供後盾。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所說的衝突後結論是「一條通往成員國之路」。這不僅僅是表演。烏克蘭的入盟願望現在將成為下週在維爾紐斯舉行的北約峰會辯論的核心話題，正如烏克蘭前國防部長安德烈·扎戈羅德紐克最近在《外交事務》上所寫的那樣，烏克蘭認為它「應該受到北約的歡迎和擁抱」。這個問題的解決方式將對美國、歐洲和其他地區產生嚴重後果。賈斯汀·洛根和約書亞·希夫林森ustin Logan and Joshua Shifrinson在最新發表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的<不要讓烏克蘭加入北約> (Don’t Let Ukraine Join NATO)就指出：「擴大聯盟的成本大於收益」(The Costs of Expanding the Alliance Outweigh the Benefits)

接納烏克蘭意味著與俄羅斯發生戰爭（包括核戰爭）

研究說，賭注再高不過了。北約成員資格包含了盟國為彼此戰鬥和犧牲的承諾。部分出於這個原因，其成員在整個冷戰後時代都在努力避免將聯盟擴大到近期面臨遭受攻擊風險的國家。北約領導人也早就明白，接納烏克蘭意味著與俄羅斯發生戰爭（包括核戰爭）的可能性非常現實。事實上，發生此類衝突的可能性及其破壞性後果是美國和其他北約成員國試圖避免進一步捲入烏克蘭戰爭的主要原因。緊張局勢是顯而易見的：幾乎沒有人認為北約今天應該直接與俄羅斯爭奪烏克蘭，但許多人贊成向烏克蘭承諾一條加入聯盟的道路，並承諾在未來為此而戰。

不應該歡迎烏克蘭加入北約，這是美國總統拜登應該明確表示的。基輔對俄羅斯侵略的抵抗是英勇的，但最終各國都會做符合自身利益的事情。在這裡，烏克蘭加入給美國帶來的安全利益與加入該聯盟的風險相比顯得微不足道。接納烏克蘭加入北約將導致人們面臨嚴峻的選擇：要麼與俄羅斯開戰，要麼造成毀滅性後果，要麼讓步並貶低北約對整個聯盟的安全保障。在維爾紐斯峰會及以後，北約領導人應該明智地承認這些事實並關閉烏克蘭的大門。

美國估計已有超過10萬名俄羅斯武裝分子傷亡

2008年在羅馬尼亞舉行的北約峰會上，美國總統布希遊說格魯吉亞和烏克蘭加入北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據當時的一位政府官員稱，這是布希作為總統的最後一次北約峰會，他希望為自己的政治遺產「立下一座里程碑」。包括德國和法國在內的一些歐洲成員國對這一想法猶豫不決，因為擔心俄羅斯不可避免的反應以及對聯盟的影響。外交僵局產生了妥協，北約宣布這些國家有一天將成為其成員，但沒有提供實現這些目標的計劃。然而，即使這一妥協也遭到了俄羅斯總統普丁的強烈譴責。普丁在布加勒斯特發表講話時說：「我們認為，在邊境出現一個強大的軍事集團，其成員部分受到《華盛頓條約》第五條的約束，是對我國安全的直接威脅。聲稱這一進程不是針對俄羅斯的說法是不夠的。國家安全不是基於承諾。」

四個月後，俄羅斯入侵格魯吉亞，至今仍佔領其部分領土。2014 年，俄羅斯吞併了克里米亞，拉開了 2022 年 2 月對烏克蘭全面戰爭的序幕。俄羅斯的行為是兇殘、非法且危險的。然而，它強調了正在發揮作用的核心問題：儘管北約仍然正式致力於烏克蘭（和格魯吉亞）的加入，但北約進一步擴大到莫斯科認為對其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地區意味著與俄羅斯發生戰爭。

迄今為止，主張美國和北約進一步介入烏克蘭戰爭的人士未能澄清美國的戰略利益受到威脅。拜登政府辯稱，歷史表明，正如總統本人所說，「當獨裁者不為他們的侵略行為付出代價時，他們就會製造更多混亂並進行更多侵略」。但俄羅斯已經為其侵略行為付出了巨大代價。通過堅守陣地並擊退俄羅斯軍隊，烏克蘭羞辱了普丁，而普丁在兩年前還詆毀烏克蘭為非國家。俄羅斯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才能重建其軍隊，甚至達到普丁發動戰爭時的破舊狀態。美國估計已有超過10萬名俄羅斯武裝分子傷亡。

戰略就是選擇，而美國今天的選擇是嚴峻的

美國對烏克蘭加入北約的興趣甚至更不明確，政策討論中存在著混亂的爭論。一種觀點認為，歐洲的穩定和安全需要基輔加入該聯盟。按照這個邏輯，如果普丁不阻止烏克蘭，他就會擴大自己的目標，攻擊北約成員國。第二條推理重點是烏克蘭本身，認為加入北約是保護該國免受俄羅斯設計侵害的唯一途徑。最後，人們認為烏克蘭通過打擊和削弱聯盟的對手而「贏得」了北約成員資格。這種觀點認為，深化北約與烏克蘭的合作將獎勵其英雄主義，並為俄羅斯再次發起進攻增添另一層威懾力。

這些說法可以理解，但卻是錯誤的。一方面，烏克蘭對俄羅斯好戰行為的抵制是高尚的，但高尚的行動甚至有效的自衛本身並不能證明承擔無限期安全承諾的高風險是合理的。更重要的是，今天的賭注並不保證烏克蘭加入北約。

一百多年來，美國在歐洲的目標一直是反霸權：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及冷戰中，美國為阻止一個國家統治歐洲大陸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然而今天，即使俄羅斯以某種方式擊敗了基輔，也無法控制歐洲。如果俄羅斯一槍不發地吞併整個烏克蘭，其國內生產總值將增長 10%，僅比意大利多一點點。誠然，俄羅斯也將為自己贏得黑海第二個主要港口，但它仍然比北約歐洲成員國弱得多。就連羅伯特·卡根也承認，  「普丁征服烏克蘭」不可能對「美國安全產生任何直接甚至遙遠的影響」 。

烏克蘭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對抗俄羅斯的堡壘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俄羅斯不會征服烏克蘭。其軍事行動令人尷尬，戰爭證明俄羅斯軍隊的實力與蘇聯軍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認為俄羅斯可能對波蘭構成嚴重威脅的想法是很奇怪的，更不用說對法國或德國了。再加上美國的核武庫和大西洋，華盛頓邀請烏克蘭加入北約的收穫是有限的。

即使烏克蘭正如其外交部長德米特羅·庫萊巴（Dmytro Kuleba）在《外交事務》中所言 ，「保衛北約的整個東翼並與聯盟成員分享其所學到的知識」，但目前還不清楚為什麼它必須加入該聯盟才能讓美國獲得這些成果。好處。除非屈服於俄羅斯的統治——基輔已表明它不打算這樣做——烏克蘭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對抗俄羅斯的堡壘，無論其是否是北約成員。2022年2月以來的事件表明，烏克蘭不需要加入北約，美國及其盟國就可以有效幫助其抵禦俄羅斯的侵略。

戰爭引發的是俄羅斯和烏克蘭民族主義高漲

接納烏克蘭加入北約也會給該聯盟帶來問題，尤其是該聯盟創始條約第5條中包含的安全保障。可以肯定的是，第五條只是正式承諾北約盟國將對一國的攻擊視為對所有人的攻擊，並提供他們「認為必要」的援助。然而，在實踐中，成員國將北約成員資格和與之相伴的第五條保證視為美國代表其盟友發動戰爭的承諾。正如奧巴馬總統 2013 年訪問愛沙尼亞時所宣稱的那樣，第五條說得很清楚：對一個人的攻擊就是對所有人的攻擊。因此，如果在這樣的時刻，你再次問「誰會來幫忙」，你就會知道答案——北約聯盟，包括美利堅合眾國武裝部隊。

或者正如 拜登最近描述的承諾那樣，第五條構成了「保衛北約每一寸領土的神聖誓言」。 這就是為什麼烏克蘭認為加入北約將有助於保護其免受未來俄羅斯的侵略。將此類保證延伸至烏克蘭存在雙重問題。首先，第五條的保證可能會使美國陷入與俄羅斯的直接衝突。與最近加入該聯盟的其他國家不同，烏克蘭可能會繼續在其境內與俄羅斯存在未解決的爭端。莫斯科和基輔不僅會在領土問題上存在競爭，而且戰爭引發的俄羅斯和烏克蘭民族主義高漲也將限制外交空間。在這種情況下，不難想像，即使達成結束戰鬥的安排，關係也會進一步惡化。如果烏克蘭加入北約，美國可能會被迫部署軍隊來保衛烏克蘭，甚至威脅要代表烏克蘭使用核武器。

華盛頓邀請烏克蘭加入北約的收穫有限。

將第五條保護範圍擴大到烏克蘭也可能會損害其整體信譽。過去16個月來，拜登政府明確表示，認為不值得在烏克蘭爭端中與俄羅斯直接對抗。許多有影響力的共和黨政客——包括共和黨總統競選領跑者、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特別不願意為烏克蘭冒美國人的生命危險。另一方面，普丁以下的俄羅斯政策制定者透露，他們確實 認為烏克蘭值得為之奮鬥，即使付出巨大代價。

在這種情況下，美國為烏克蘭而戰的承諾將受到質疑。俄羅斯很可能會考驗這一承諾，從而導致未來的危機。如果被要求開戰，美國很可能會食言，從而讓烏克蘭陷入困境。如果美國在烏克蘭受到攻擊時退出，波羅的海國家等其他脆弱的北約盟國自然會質疑美國軍事力量支持的北約安全承諾的力度。北約可能會面臨真正的信譽危機。

烏克蘭加入北約，免遭核戰爭的負擔落在美國身上。

還有保衛烏克蘭的成本問題。北約已經在努力尋找履行聯盟現有承諾所需的常規部隊和作戰概念。烏克蘭戰爭清楚地表明，常規軍隊之間的現代高強度衝突消耗了大量的資源。從這個角度來看，邀請烏克蘭加入北約將加劇該聯盟的承諾與其能力之間的差距。

當然，由於北約國家作為一個整體比俄羅斯更富裕、技術更先進、人口更多，理論上可以通過積極的重整軍備計劃來填補這一差距。然而，北約歐洲成員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自冷戰以來，它們對常規軍事力量的投資不足。烏克蘭本身是這一總體趨勢的部分例外，但即使在這裡，烏克蘭令人欽佩的軍事表現——正如澤連斯基、其他烏克蘭領導人和外部 分析人士所言承認——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美國及其夥伴提供的軍事援助的範圍和規模異常廣泛。如果烏克蘭加入該聯盟，尋找資源來保衛烏克蘭免遭核戰爭的負擔可能會不成比例地落在美國身上。

烏克蘭加入北約只會延長當前的流血事件

烏克蘭提供加入北約的途徑可能會讓俄羅斯有理由盡可能長時間地繼續對烏克蘭發動戰爭，以避免為烏克蘭開始加入北約的道路創造條件。從這個意義上說，加入聯盟的邀請有望延長當前的流血事件，並降低任何外交解決方案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如果當前的戰爭減弱並且烏克蘭開始入盟進程，莫斯科將被鼓勵再次猛烈抨擊，以阻止這一進程完成之前的舉動。除非北約能夠通過某種既成事實接納烏克蘭——考慮到該聯盟對一致和共識的要求，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長期成員國計劃將使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更小。無論哪種情況，保衛烏克蘭的成本都會上升。

烏克蘭希望加入北約是可以理解的。一個遭受強大鄰國欺凌和侵略的國家尋求外部勢力的保護是完全有道理的。儘管如此，戰略就是選擇，而美國今天的選擇是嚴峻的。在冷戰後的大部分時間裡，美國可以以相對較低的成本和風險擴大其國際承諾。那些情況已經不復存在了。由於國內財政壓力、其在亞洲的地位受到嚴重挑戰，以及局勢升級和對莫斯科的信譽受到侵蝕的前景，將烏克蘭排除在北約之外只是反映了美國的利益。美國不應該做出一個帶來巨大危險但收效甚微的可疑承諾，而應該接受現在是關閉北約對烏克蘭大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