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大學生找工作到底有多卷

(德國之聲中文網)中國互聯網上開始流行“孔乙己脫不下的長衫”這個梗,意思是中國的大學本科畢業生人數越來越多,高學歷的他們就像穿上了“長衫”的孔乙己,但在競爭激烈的就業市場上,並沒有這麼多需要高學歷的職位,許多人卻並不想接受底薪或者“藍領”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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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fer不難拿,好工作難找

根據中國薪酬網的統計,在2022年,985院校的本科畢業生平均月薪為9088元,雙非院校的本科畢業生平均月薪僅為5724元。

廣州的車同學高考時發揮失常,沒能進入985和211大學。他本以為大學四年裡付出的努力能彌補自己學歷上的不足,但在找工作時還是體會到了自己和名牌大學畢業生的天壤之別。

從大學入學開始,熱愛英語的他就積極參加英語演講比賽,英語辯論賽,英語話劇演出等活動,也獲了不少獎。為了提高英語水平,他訂閱《紐約時報》等各種英文媒體,把英文原文打印下來朗讀並背誦,也與學校中的外國交流學生結成學伴,借此機會鍛煉英文口語。他以高分通過4級和6級英文考試,同學看英文論文寫英文簡歷時都會找他幫忙。熱愛寫作的他還於大學期間在幾家自媒體發表了一些文章。

他的許多中學同學都進了排名頂尖的幾所大學,他總能夠在朋友圈刷到同學在科技大廠和知名媒體工作時的照片,照片裡有敞亮的辦公室,提供咖啡與甜點的休息區域,健身房。他也希望能夠去字節跳動這樣的大廠,做新媒體運營的工作,最好能夠有機會外派海外。但他從2021年九月份校招開始,每天關注幾家科技大廠和幾家頭部媒體的招聘信息,花了很多心血投簡歷,卻鮮少收到回復,有的時候找認識的人內部推薦,也沒有成功。

他畢業之後,每天在家中花十幾個小時關注招聘信息和論壇上的面試經驗帖子,但母親卻覺得他找的工作都不符合他本身的學歷水平,最後造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我在老家待了幾個月,親戚和鄰居一直問我找工作順利嗎,逐漸也能感到身邊的人看我的眼光都開始變得異樣,”他說。後來母親托了人,介紹他去一家小學做英語老師。他覺得小學英語沒辦法發揮他在英語上的優勢,而收入也不如他的預期。但因為母親反復念叨,讓他快點找個穩定的工作,定下來之後可以開始計劃買房,相親,然後結婚生子,他不想讓母親擔心,所以在前幾周簽了合同。

無法擺脫“996”

互聯網大廠的offer雖然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但是入職其中也無法擺脫“996”的工作模式,就是從早上9點工作到晚上9點,每周工作的時間長達六天。

雖然“996”工作模式被媒體報道之後,引發了大量的詬病,和公司這麼做是否符合勞動法的質疑,但是根據脈脈人才智庫2021年11月底進行的調查研究,44%的受訪職場人認為相比年初,年底加班變得更多了,加班減少的人的比例為28.3%。

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之後又到美國修讀碩士學位的小吳說自己在面試國內的公司時,總是會把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作為要求提出來。她如願以償拿到了國內科技類大廠的offer,而且自己的直系上司也有在美國工作的經歷,面試時承諾只要自己上班時間能專心工作,不會要求長期加班。

“很多時候其實都不需要加班的,但是下了班之後,就是沒人走。有人出去買個飯,買被奶茶,然後又回來上班,”小吳有些無奈地說起了職場中的遭遇,“有時候有些工作根本就不著急,甚至第二天等老板來了之後,明確了要做什麼再開始會更高效。但是上司常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在工作微信群裡發消息,其他同事也總會立刻回復,讓她也不好意思不回復。”

她說,在國內工作時,同事之間都用微信溝通,而且默認你會實時查看微信,不管是深夜還是周末。不像她在美國實習的時候,大家默認下班之後就不會使用公司電腦,也不會查看公司郵件或者公司的聊天軟件,除非有緊急事件才會用短信這樣私人的聯系方式進行聯絡。

但因為大學生就業壓力大,她能感受到同期入職的幾位應屆畢業生之間的競爭和“攀比”。下班時間到了,卻沒有人離開,大家有時候會偷偷瞄對方,似乎是能看誰能捱到更晚。

兩次逃離“內卷”

“內卷”是最近常被使用的網絡流行語,用來指代同行間競相付出努力以爭奪有限資源的激烈競爭。李金則把這稱為“rat race”,因為父母從小對他的嚴格要求,他覺得自己就像那群拼命奔跑的老鼠,看不到生活的出口。

他從小就被父母帶著去參加各種特長班、奧賽班,因為小時候數學成績就嶄露頭角,所以父母在他身上寄予了更多的希望。即使是考第二名,他也得不到誇獎,雖然父母並不打罵他,但是會用關心的名義給他無形的壓力,讓他一遍又一遍溫習考試中做錯的題目,反省考不好的原因。

讀大學時,為了能夠脫離這種壓抑的環境,他在入讀國內頂尖高校和出國去加拿大間毅然選擇了出國,也在畢業後順利入職硅谷的科技公司。但剛在硅谷安定下來,他就感覺到了身邊中國人的內卷程度和國內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人們總是問你package(即包含薪水,股票,獎金的年收入總和)多少,問你住址的郵編(相同城市不同郵編的房子價格可能差別很大),這樣的生活實在太物質了,”他說。李金告訴記者,無論是和身邊的中國人一起吃飯,還是在硅谷中國碼農聚集的“一畝三分地”論壇上,常常有那些年收入三十多萬美金,甚至五六十萬美金的人說自己收入太少,扣掉稅之後,還要付好地段的房子的昂貴的房貸,還要付孩子私立學校的學費,和網球馬術等各種特長班的費用。這些對話似乎要把每一個人都拖入到金錢帶來焦慮和攀比中,讓他覺得反胃。

最近,他離開了硅谷,搬到了德州奧斯汀市。這裡也有不少科技公司,但是當地的華人並不太多,物價和房價相比硅谷也便宜不少。他閒暇時間和同事一起爬山、做飯、玩桌游,大家都沒有提到收入、買房、結婚這些話題,讓他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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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