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約車司機在困苦掙扎中求生

資料照片: 2023年10月18日一名計程車司機在深圳電動車充電。

「原來我什麼都做過,開服裝廠,跟別人在工地上幹,當包工頭,也幹了幾年。現在也沒地方幹了。」在九江市開網約車的程師傅對記者說。

「我開這個車,比作工地,比開服裝廠,心裡都踏實些。開服裝廠,我一年有一筆錢沒收回來——還看大小——我就是白幹了。工地也這樣的。到給錢的時候,各種條件、各種要求;這裡不合適,那裡不合適;這裡扣一點,那裡扣一點,」他說。

記者詢問他開網約車的原因。他談到:「我在家裡歇了將近一年,天天打點小牌。這樣也不是辦法。到廠裡做事,像我這個年紀去,最爛的事給我做,工價是最低的。」他感慨道:「本身自己能力有限,和社會基本脫軌了,再去學新東西學不下。」

對網約車這行他有不滿意處,但又考慮到:「幹這行,一天進100、進200,還是有進賬。我心裡想,這個比在廠裡打螺絲好,這個很自由。我在家裡,明天有事,我就歇一歇;明天沒事,身體覺得蠻好,就出來做。」

開網約車司機來自各行各業

江西一位36歲網約車司機告訴記者,他以前在上海從事柴油貿易工作。2012年後,隨著網絡逐漸發達,價格越來越透明,他們這一行也越來越不好幹,不過生意還能維持。經過三年疫情期,「生意實在難以維持,再做下去要虧本」。於是他結束生意,從上海回到了江西。不過,本地就業機會有限,薪水普遍偏低,以他這樣的年齡工作不好找。於是他就開起了網約車,目前已經幹了一年多。

贛省另一位五十多歲網約車司機原先在物業公司工作。由於兩位老板發生矛盾,物業公司關門,他因此而失業。他在該公司工作了11年左右,公司倒閉時拿到了11個月工資補償金,總共不過兩萬多元——算來當時他每月工資僅兩千多元。他說開網約車收入比在物業公司工作高不少。

福建網約車司機阮先生告訴記者,他原來是保安經理,每月工資有六七千。不過,保安經理並不好當,甲方、乙方各種會議都不少,手下有些保安也不好指揮。他辭職後幹起了網約車,每月收入也有六七千。回顧過往,現在的他認為還是做保安經理好些,但也回不去了。

也有網約車司機屬於兼職性質。江西呂師傅從事裝修工作,近期生意不好,而這與房地產大環境都不好有關。於是他在每日下午四點左右出來開車接活,幹到八九點就結束。據他說,幾個小時下來,差不多能賺100元左右。

工作時長 收入不穩

網約車司機是個特殊群體,每日工作時間一般都很長。河北一位網約車司機謝先生告訴記者,他每日「早晨七八點出門,深夜一兩點回家」,工作時間長達17小時。

中國網絡上有個「老司機」發帖稱「網約車要這麼跑」:早上7點一定要準時上線。中午12點吃飯,要快,給自己15分鐘時間!晚飯盡量在車上吃。晚上9點到11點有大單,單價高。凌晨1點到家附近充電。按照這種「跑法」,工作時間長達約18個小時。

記者問河北的網約車司機謝先生在疲勞時會怎麼辦,他說找個地方停車,而後在車中「眯糊」一會兒;「實在太困,就回家睡會」。他每月除去各種費用,能掙下五六千,而當地平均工資也就三四千元。不過,他說最近接單量比以前少,幹活比以前難。

他還告訴記者:當地網約車司機有個微信群。從群中得知,前兩個月已有兩位司機猝死。但他又說:猝死的都是四五十歲的。而他今年35歲,「還能扛得住」。

江西一位年輕網約車司機對記者說,他每日早晨8點出門上路,中午回家吃飯、休息用去兩小時左右,晚上干到11點或12點。這樣算來,他每日工作時間也長達13到14小時。記者問他每星期7日是否都在工作時,他說有(其它)事就不幹,沒(其它)事還會出車。上週他就連續工作了七天。

與大城市網約車司機不同,小城市開網約車者中午大多可以回家吃飯、休息。由於城市較小,中午無論出車到哪裡,離家都不算遠。至於回家原因,一位司機告訴記者,在外面吃飯要花錢,回家吃可以省錢。

福建年輕網約車司機吳先生,出車時間比較特殊。他每日中午12點左右出門,一直干到凌晨三四點。記者問他深夜12點後乘客是否很少時,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還說,深夜的單子,單價往往比較高;由於不堵車,開得比較順。另外,願意在深夜開網約車的司機較少,這樣競爭不激烈。這就是為什麼他比較願在夜間工作,「每月收入能上萬」。

社保問題

談起社保,相當部分網約車司機都沒有買。河北三十多歲網約車司機張先生說,他過去沒有買過社保,以後也不會買。這樣,中國政府近期推出的延遲退休政策,對他也沒有影響。另一位剛從本地公司辭職不久的網約車司機楊先生說,原公司給他交了十二三年社保,他準備自己繼續交下去,至少交滿15年。記者問他是否清楚延遲退休對他的影響,他回答說不清楚,但表示會去當地社保部門詢問。

在江西開網約車的程先生家在農村,生於上世紀80年代,正值中年。談到他為什麼不買社保時說:「買社保,還不如自己每年存那麼多錢進(銀行)劃算。」他還提到:「人家交了錢,兩個月死掉了,本金都不退,哪有這樣的?」

程先生儘管沒買養老保險,卻買了醫保,一年用去四百元左右。不過,他說遇到大病,去省城南昌看,「七七八八搞下來,只報50%」。而在本地醫院看病,「都是些小毛病」,雖能報百分之七八十——「但要住院才能報,門診一分錢都不能報」。

他說:「普通老百姓得不到國家的好處,都靠自己養自己。國家剝削老百姓,能剝削一點是一點兒。」「我們也納稅,開車加油也有稅收在裡面」——但他不清楚滴滴平台扣的傭金中是否含稅。

記者採訪的多位網約車司機,都沒有因為社保問題批評網約車平台。目前網約車平台一般將自己與網約車司機之間的關系視為居間關係(司機與乘客成立客運合同,平台非當事方),而非勞務關係或勞動關係。這樣,平台一般都拒絕為駕駛員繳納社保。對網約車司機而言,他們作為靈活就業人員,相當一部分人參保意願並不強烈,其中有些還缺乏持續繳費能力。

出租車司機面臨激烈競爭

由於網約車越來越多,出租車司機在激烈的競爭面前收入一直呈下降趨勢,儘管這也與人們出行方式多樣化有關:不少人買了汽車,更多人買了電動自行車。其他人除了可以乘坐公交車、地鐵外,還有共享單車可以使用。

河北一位中年出租車司機告訴記者,他與同伴兩班倒開車,每日工作時間12小時,如果除去充電時間就11小時多。出租車份子錢每日100元,而他每週7天都工作——100元份子錢「壓著」,「哪天都不敢休息」。算上給電動汽車充電時間,這位出租車司機每周工作時間長達84小時。他還告訴記者,最近掙錢比去年這時候更難。他當日只跑了250多元,除去100元份子錢,僅掙到150多元——還得從中除去充電費。但他又說:如果讓他像有的網約車司機那樣從早8點跑到夜裡1點,「身體受不了」。

江西一位縣級市出租車司機告訴記者,他每日出車時間不很固定,但一般都在早飯後。夜間要幹到11點鐘。他說每日至少要幹十三四個小時。記者問他週末是否會休息,他說他每日都會出車,否則就掙不到錢。依據他的說法,他每週至少要幹90小時。

在很多中小城市,由於網約車的競爭,出租車司機已經很難找到客源——他們又不願在市內長時間空駛尋找乘客。於是他們主要在火車站等候下車的旅客——裡面有些需要跑長途到鄰近縣市。由於等候客人有時間成本,出租車司機往往不願打表,而是與乘客講價,談妥就去。他們的要價一般高於滴滴特快報價,更不用說快車與特惠快車。

江西另一位老年出租車司機說,他們主要在火車站及大學城各學校門口等客,尤其是到附近縣市去的乘客。由於長期開車不打表,車內計價器已被拆除。他說自己的報價比打表高不了多少。至於近些年出租車生意之所以不好的原因,他認為主要與網約車競爭有關。買私家車者越來越多等等,對他們也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