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只帶一面鏡子去沙漠

流浪記-站上高處
流浪記-站上高處
文/葉雨南 圖/紀宗仁

荒野公路電影裡,因為追逐理想而失焦的斷斷續續的光暈,示警人們在進行「察覺」內心或劇情的張力下,像苦瓜味道的香水,我們的漫長反射在剪接過的時空,從方向盤的穩重心臟流動著前進和退後。飛過沉默的老鷹真的因為人類的命名而老化了,空氣卻因為科技發展速度而展現了汙染的技巧,頭髮在一夜間鬢白的男女主角,在湖泊旁,停下那些未知,知遇油箱剩底的困境,鏡頭帶入白髮有些刺眼的痕跡,是我們人類對真實或虛擬醞釀的酵素,已經開始發酵,丟下觀賞體驗漆黑的臉,丟下光線包裝的臉,也暗不回,明日或更數日的交響的預言。

喜愛公路電影的我,每次在朋友或親友的汽車後座凡行經公路,都很習慣讓自己的側臉盡量縮小成一格一格的黎明,依靠在車窗旁,看畫面是荒蕪?還是雷雨?甚至也有可能是奇異運作生效的想像畫面。

尤其是長途行經「察覺」複數以上的模糊車窗外,眼睛彷彿暫時寄放到了車窗外留下空洞的眼眶放進一面鏡子,一面有酒味的鏡子。

「喝酒嗎?」雨下起信仰的眼影,他愉悅說起沙漠,說去過沙漠的人,好像會什麼意志力都被光影充飽矜持的電量。「我不喝酒的。」他問原因,表情像已經習慣任何都會被吞吐的言語。「酒沒有夢境、酒沒有自我,酒卻反而不顧一切都要灌輸自我給他人,喝酒後,人都像個分不清演戲前還是演完戲後的樣子。他再度問:「酒品嗎?那其實是鏡子在研究自己。」我笑著說:「如果太習慣麻痺,會比漫長還執著的。」前方小徑,迷路中,像變出一道沙漠的暗示,導航是稻草人,呢喃著自我意識,或許它也喝過了夢境中的酒,沒意識著人類在迷路中,才有機會展現出真實的自己。

「我如果去了沙漠,只要帶一面鏡子。」愛說笑話的他,又反射了笑話的酵素,在電影快要開始放映前,手上沒有任何食物的我,好像多了笑話這個食物,在手上照過來照過去。

電影院觀影經驗中,曾有度過一個觀眾都沒有的時光,我當時以為眼前滿是沙漠,播放中的電影是鏡子,沒有當下、沒有眼前,顛倒像沙塵暴吹響空調和自我意識的起起伏伏。隔日他說:「你好像包場呢!」我又笑著說:「是啊!兩個小時的沙漠電影放映廳呢!」沙漠,或許可以多一個名字「從前」,因為文明就像它的圍巾,找不到科技的沙漠,鏡子突然找到了真正的自由;電影中沙塵的特效、蹣跚的印記,在去過沙漠的人身上真的找得到嗎?我不斷地想著,車窗外,雷雨像第二個我,交錯又認清了自我。

「為什麼電視上的那人,要吃玻璃?」我心想著,電視正播放某名男子長期吞食大量玻璃,胃卻幾乎沒有異常的畫面。他只是看著,不語,在我一旁喝著熱湯,那熱湯冒出的煙,蓋過了我思考的蜃樓,那湯裡的排骨,如果是玻璃呢?如果是沙漠裡的沙粒呢?他終於大聲說:「容易碎裂的,往往都是自己。」

剪完頭髮,髮型設計師叫我看一下鏡子,詢問造型和長度是否合宜,我說:「可以再短一些。」他驚訝地說:「還是要保有一定的髮型啊!」我說:「已經要夏天了,你去過沙漠嗎?夏天的沙漠,有光芒。」他大笑說:「有啦!我玩遊戲的時候,去過!」

幾個小時後,踩踏在腳踏車上的我,因剪完頭髮的清爽,更能體驗或許汽車在公路行駛中,方向盤讓手指襯托一股寧靜、休憩,忘了世間的明垢,想起了他說:「我如果去了沙漠,只要帶一面鏡子。」卻忘記他前面一句是:「活在沙漠中的任何事物,其實早已經離開了沙漠。」

拉下寫滿字跡的窗簾,窗外體型較大的鴿子在欄杆旁練習舞姿,我桌上剛購買的微波食品,還留有白日沙漠獨有的滾燙,可能我等一下把自己的房間打開,心就是一片沙漠,但我沒有打開房門,只是讓嘴裡的咖哩還能夠在就要被消化的胃裡剩下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