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我夢時代的夢是菜園

文/圖 劉惠芳

有一種心情,尤其一個人走向山水的時候,感覺有一種不同的秩序,山水總是大大的,菜園總是小小的,相同的道理讓人總想去躑躅一會,也像近靠了悠閒,讓人忘憂。那也是愛畫畫的我,以此類推享受丹青,寥寥幾筆的痛快。最近下筆時筆尖或側鋒做皴法,筆氣怎一個「好」字了得,不是自傲畫得好,而是千慮一得的自由。這份自由的快感,讓我懷念曾住和平東路三段一個巷弄裡幾十年,我家門口緊挨著一個菜園。

從老人記憶得知,台北不乏有窪、有埤、有潭、有溪、有河、有圳、有塘、有溝、有壩……都是「水」。瑠公圳建造近三百年難怪歷史裡總有許多林木、山石、雲水、田野、人煙……的痕跡,它也是台灣第二大盆地;有水斯有財,難怪臺北又成功入圍兩岸最具實力的城市之一。常常想念幾十年生活過的那個小巷弄,我家在「和平東路」三段119巷主教公署正後方,有菜園有埤塘窪地,那低陷凹下小水坑,自然讓人常見浮蓮或荷花,水窪是不見底靜態的深,讓人感覺很髒,但是水窪又淨又靜啊,任何時後回想到它總像一面銅鏡,菜園土地較巷弄低凹,深陷,印象深刻的是好幾次超級大颱風帶來的雨水,不但爸爸地下畫室泡湯,整個菜園當然汪洋了。一畦一畦菜園總是綠油油紅彤彤,那大蘿蔔不管是白的還是紅的,纓葉子都很翠綠,還常見園主搭木架子種長長的豆角、又綠又長的黃瓜,或又紅又大的番茄,不時我家門口放有一摞一摞綁綑青菜,相較我們屋牆很高的隔壁鄰居家,他們牆頭總有幾盆牡丹花或郁金香,可想而知肯定住的是富貴人家。

過了菜園往下走兩百公尺不到就見安和路或通化街。和平東路接壤最美敦南林蔭大道,超級大地主「遠企」早來了。和平東路算台北市橫軸第一大路,今不是旅遊攻略卻是鄉愁,數十年想念菜園,從「荷」而來?去國多年多次返台,勞生草草身心俱乏時,竟幾次再去逛那菜園,再聆聽一下主教公署傳出來的福音禱告或牧師說話……,那是一種和平的靜穆,讓人再三前去躑躅,直見它被加蓋公寓,小水窪當然不見了,菜園不是我家的卻是我夢時代永遠的夢,也像我心中的恒長山水。

台北是我深愛的家鄉,當然關心它的前世今生,如今年過半百的我看一百多歲的「台北市」雖有老態並無龍鍾,和平東路一段有「和平大苑」,二段有「大安森林公園」,三段「坡心」有我家及小菜園,四段有隧道、茶路古道也見墳頭墓碣……鱗次櫛比中再遠眺曾保持6年世界第一高樓101。

巷弄不深是個丁字路口,一側是菜園,一側是我家,另一側是民國38年就建蓋至今的天主教台北總主教公署,一切懷念不由得再三感謝主。我挺想念家門口那個老菜園,三百坪不到還帶個很深或很淺從不見底的水埤塘,更明白人生的道理:淺,其實也是生活很深的道理。菜園子圍有樹枝荊棘,多少年見菜農用鋤頭農具訴說著對土地的眷戀,體會了王維《渭川田家》的「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小小的水窪,就像顆明亮的星球,水窪種蓮種荷很平常。爸爸好本事,在我國中時期他為家裡買下菜園旁的公寓,他的石青畫室就在一樓的家和地下室。如今回想,常見老畫家畫累畫倦時在家門口倘佯,雖是別人家菜園也像是城市喧囂擾攘中的一個洞天幽境,看得出畫家始終是平安的,喜樂的。菜園子緊挨著主教公署後門,誰都常見神父在後門躑躅,也常見有人拿著小書或聖經在園子裡徘徊,感謝主的賜給的那個菜園子避風塘,便於百姓徘徊徜徉。

那半畝菜園子曾經是水城台北的古早原始水痕?如今瑠公圳不再潺潺,埤塘不再粼粼,更沒有10弄「家」鑰匙了,我夢時代的夢還是菜園。可想而知那窪水如今在台北地下水系微乎其微,可能曾經是一個古井?不是瑠公圳的大表哥,不是內湖的小堂弟,甚至119巷口的公車站牌「坡心」不知何時已改「和平安和路口」。

今天北京下大雪,最低溫零下15度。夜深人靜,黑屋煞冷,天寒地凍時,回首蕭瑟處,沒有菜園也無小窪,更無風雨也無晴。小屋裡點上小燈,細品鄉愁、文藝與宗教三個世界,小巷,總是無比悠閒所以永遠動人,菜園,從荷而來?沒錯!它也是我心中的山水。畫了幅荷花,在這十二月不一樣的季節,更願讀一段舊約〈以賽亞書〉四十章7-8節與讀者分享更多恩典,不再勞生碌碌身心兩乏:「草必枯乾,花必凋殘,因為耶和華的氣吹在其上;百姓誠然是草。草必枯乾,花必凋殘,惟有我們上帝的話必永遠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