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搭便車驚魂記

文/黃絹 插圖/國泰

在洛杉磯上成人學校時,某日下課後我跑到市中心逛,逛到了該回家時,已是太陽西沈的傍晚時分了,沒有直達公車,我必須轉三班公車才能回得了家,搭上第二班轉乘的公車,正在慶幸這班公車不像以往等得地老天荒才姍姍來遲時,司機竟然在我坐定後不久,宣佈他將下班了。

跟台灣的公車不同,美國的公車司機不須將車開到終點站,只須在他將下班時,在某一站聯絡同事前來交接就可下班了。不幸的是,我坐上的是末班車,不會有交接的司機,而且車上就只有我和另一個來自韓國的乘客,那位韓國人一聽很認命,沒有異議就下了車,只有我不甘心,巴著司機,硬是向他拗到一張轉車券。

下了公車,路上黑漆漆的,不知道是在哪條路上。我向路過的一對墨西哥夫妻詢問,他們熱心的告訴我要走到哪條街;搭哪一號公車。

找到了他們所說的公車站牌,以防萬一,我特地向一位站在集合住宅前抽煙,看來頗為正派的墨西哥男子確認。

墨西哥男子告訴我,那班車的確可到我住的的公寓,但時間太晚了,已經沒有公車。

我怔愣了一下,正想著該怎麼辦時,他做了個開車的手勢,表示說他可以送我回去。

我遲疑著。

雖然來到美國後,時時感受到美國人的善意;當我問路時,得到的總是熱心的指引,在我來不及趕上公車的時刻,會有人幫我攔車。或是走在路上,總會聽到一聲聲道早安和說哈囉的招呼聲,這令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倍感新鮮有趣,但新鮮歸新鮮,秉持著安全為上的原則,我仍然不敢隨便搭陌生人的便車。

但最後我為什麼會點頭同意讓他送我呢?也許是看他一副誠懇,不像壞人的樣子,也或許是時間已晚,而我疲累已極,恨不得及早點回去公寓休息,我順著他指的不遠處停放的車子看去,那輛車窗有點像小貨車,從半啟的車窗可以看見裏頭有一瓶像似穩潔的清潔劑,我心想,它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危險性。

坐進車裏,我把背包攬在胸前,基於感謝和禮貌,我問他的名字;他說他叫Carol。

Carol問我住址,我翻出皮夾,把一張寫在紙上的住址交給他。

他看了一下,問我,結婚了沒?

還沒。我回他。告訴他我現在在成人學校學英文。

他點點頭,穩穩地開著車子,沒說什麼,我也保持著沈默。

開了一段路,我轉頭看著車外,看到了眼熟的街景,知道他走的確實是我回家的路,我寬心了不少。

忽然間他看著我,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一隻手指指著嘴唇,說了一句我沒聽懂的西班牙話。

我納悶地看著他,不解其意。

 

他聽我問,用英文說了句KISS。

原來,他是在說親吻的什麼…理解了他的意思和企圖後,登時我挺直了背脊,對他那詭異的微笑提高了警覺。

我僵著臉回他:「NO!」

忽然一手開車的他,沒有預警地伸手捉住了我的左手。

我被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腦子還算靈光的我,試圖不讓場面難看,扭著身子轉動手肘,那樣子看來好似變成了他捉著我的手想看我手錶時間的樣子,我也刻意看了一下錶,但看的當然不是時間。

我不落痕跡地抽回了手;他繼續開車,但車內的空氣僵持緊蹦,彷彿只要有個小小的動作,就足以戳破這看似平和但張力十足的氣氛。

為了怕他下一步舉動令我來不及防備,也為了讓他放鬆戒備,我靈機一動,舉起兩手,虛與委蛇地跟他說:「WAIT,WAIT。」

他看看我幾秒,緩緩地點了點頭說:「O‧K」。

緊繃的氣氛稍微紓緩了些,車子駛上了一條大道,路上車輛不少,要對窗外喊救命嗎?我望著車外想,但我實在喊不出HELP這個英文字眼來,車子再過去將是一片樹林,接著是棒球場,之前的公車這樣走過,我心中猜想著他是否會在那裏有所行動。

坐在車裡,問我當時害怕嗎?倒也還好,因為我看到了我熟悉的道路,也看到路旁的公車站牌,而且我注意到這輛車子車窗並未緊閉,這讓我的心情安定了一半,紅燈亮了,車子停了下來,我轉頭望著站牌想,還要玩下去嗎?那麼到時候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想到我再待下去可能會發生的悲慘的情況,讓我不能不立刻採取行動,於是,我拉著車門把手,脫口對他拋下一句:「我要走了。」

他愣了一下,趁他還未反應過來的空檔,我打開車門跳出車外,沒想到車斗過高,讓我跌坐在馬路上,雖然腿軟得站不起來,但隨後的一秒,我虛脫的意識到,我終於安全脫險了。

 

人在外地旅行,總有許多風險,對於陌生人,縱使善良的不少,但也有可能遇到懷有惡意的,不能不提高警覺,不論是為了省錢或是為了方便才搭便車,安全絕對才是最重要的,經歷過那次搭便車驚魂,有很多年,我都不敢再隨便搭上陌生人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