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林邊手記 夜賞奧黛麗‧赫本劇照

文/攝影 翁少非

房間裡掛有赫本《第凡內早餐》的劇照,讓旅人能浸染在美好的氣氛中。
房間裡掛有赫本《第凡內早餐》的劇照,讓旅人能浸染在美好的氣氛中。

夜泊荷蘭代爾夫特(Delft)小鎮,A13公路交流道附近的一家旅店。

意想不到的,推開房門就撞見牆上掛有奧黛麗·赫本的電影劇照。眼睛一亮,滿滿的驚喜湧進心田,鎮日旅途的勞頓霎時全消。

沐浴後泡杯咖啡,坐在沙發上啜飲,欣賞這幅赫本在《第凡內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 )裡的經典鏡頭,它和電影《衝突》(Serpico)裡有一幅畫面同樣,特別讓你難以忘懷。

改編自真實故事的《衝突》,由艾爾·帕西諾扮演滿懷理想的員警,他積極勇敢,破案率很高,但因為不肯與同僚一樣收賄,受到猜忌與排擠,原想「兼善天下」,只好退到「獨善其身」,但惡勢力仍不罷手,設計陷害他。督察組展開調查,他得出庭作證,使他更深陷被謀殺的危機中,後來果然被暗算重傷,所幸撿回一命。

年輕時觀看這部電影血脈賁張,社會黑勢力如此的巨大殘暴,要吞噬伸張正義的獨行俠,最後雖然贏得些許的勝利「警界終於承認有不法之事,但僅限於某條街的某幾位警員」,但全是他付出許多血淚代價換來的。

電影THE END,他拄著杖踽踽而行,一隻老狗陪伴他走到站牌,坐著等候黃昏的街車,低沉的小調音樂揚起,銀幕上打出醫生的話「你左耳失聰,右腿不良於行,陰雨天時還會隱隱作痛」。

英雄的結局竟是這般落寞?你看過的克林·伊斯威特所扮演的大鏢客,行俠仗義後,總在輕快的口哨聲中揚長而去的呀!你的拳頭不禁捏得更緊,捨不得他,為他抱屈,直到現在。

一九六一年上映的《第凡內早餐》被歸類為「愛情喜劇片」,描述從鄉下來到大都會發展的男女主角,經過一番折騰後,男生遠離被包養、女生放棄嫁金龜婿的「寄生模式」,他們在離別的最後一刻,找到真實的自我和彼此的真愛。

坦白說,看多了公式套路的愛情片,這部片子你沒有特別的感動,倒是片頭讓你印象深刻:

紐約曼哈頓區的清晨,一輛計程車停在第五大道Tiffany公司門口,女主角赫本所扮演的荷莉,下車後走到櫥窗前,邊吃早餐邊看裡面的商品,而後走回家睡覺。

櫥窗裡到底有什麼東西,讓這位打扮時髦的女孩一大早就如此的凝視著?原來,Tiffany是專門銷售鑽石、珠寶、手錶等精品的名店。年輕美女與璀燦寶石同框,美麗的張力十足,非常吸睛,但牽動你心思的,是藏在她墨鏡裡的眼神,一種由欣賞、羨慕、喜歡、希望、夢想因數所凝成的眼神。

你的心弦顫動起來,赫本這幅「想望」的劇照直指人心,劇中的女主角荷莉是我們的代言人,在世俗凡塵中打滾,有誰不希望自己能「時尚優雅」的過活呢?這幅畫面映射了凡眾的想望,難怪會成為經典鏡頭。

好幾十年了,「挽髮髻、戴太陽鏡、穿黑色小禮服的赫本,拿著麵包和咖啡邊啃邊喝,目不轉睛地望著櫥窗的背影」,連同「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的意象,一直駐留你的心田,並時時提醒你激勵你。

對你而言,夢想和希望,不單是美學,也是動力學。

一九八六年,美國密西根大學教授Markus和Nurius提出「可能自我」(possible selves)理論,認為「自我概念」裡含有未來的導向,包括「希望我」和「害怕我」,兩者都會觸發人們勇於計劃與行動,去達成目標或避免發生。因為你喜歡也認同,還選這個理論為框架去撰寫碩士研究論文。

一九九九年,你在波士頓參加研習後,到紐約曼哈頓遊覽,特地走一趟第五大道,在Tiffany櫥窗前駐足,懷想電影現場。只是,赫本已於一九九三年因病去世了。然而,Tiffany至今都沒忘記她,把她吃早餐望向櫥窗的畫面,放在店裡的電腦螢幕上播放。

在這兒看到這張劇照真是幸運,難道是這家旅店跟赫本有所關連?

上網查。喔,赫本跟《安妮日記》的作者安妮同一年出生,母親有荷蘭貴族的血統。六歲時父母離異,母親把她從英國帶回荷蘭娘家,二戰,納粹佔領荷蘭,舅舅參加抵抗活動被處決,她為反抗運動籌募資金奔波,也到醫院當義工,曾好多次目睹猶太人被運送到集中營的悲涼情況,大大震撼了她的心靈。

原以為赫本一生都光鮮亮麗,想不到成長的路途也充滿荊棘,歷經原生家庭的變故、殘酷戰爭的洗禮。

夜深了,你凝視這張劇照,感覺赫本的優雅美麗,更具練達慈悲了。於是,忍不住在Google Maps這家旅店的評論上,留言:「房間裡掛有赫本《第凡內早餐》的劇照,讓我們浸染在美好的氣氛中,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