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新上里──我常把敲打鍵盤的聲音比擬作雨聲

文/秀實 攝影/紅紅

一九年末我結束臺北文山區戶籍,南遷高雄左營區新上里。至此卜居於保靖街水丰尚。房間不在高層,陽臺對面是兩層平房式的建築,一邊是中醫院,一邊是寵物店,讓高雄的藍天予我精緻的一方。下臨明華一路,馬路旁那些高三層樓的廣告板花花綠綠的展示了這個城市的色彩。窗扇大半朝南,三民區雜亂的城市景貌布列其上,然並無可觀之處。雨水天時,打在平房屋頂上的雨聲清脆而沉重,我常比擬為敲打筆記本寫作時的鍵盤聲。南窗可辨陰晴,西窗為毗鄰所阻,故常以「洞穴」喻所居。「巖穴之士,趣舍有時若此」,儼然有亂世中隱居之意。而自此我便成了「高雄人」。

房間二十一坪,除了衛生間外,都開放為一個空間。我買下的原因是:設計與一個旅館房間無異,只是多了一個晾衣的陽臺。二十年來飄泊浪遊,已然習慣了旅館式的生活。床畔寫作與烹茶,累了便躺在床上滑手機,或泡一個熱水浴,極困倦時就倒在床上。有時時來風送,迅抵夢土;有時船過黃牛,輾轉無眠。

大樓建設質量甚佳,疫情荒廢的三年,並無半絲異狀。房間設備也頗可觀。有高級的電子大門鎖和智能座廁,友人並送來地板機械人與汽炸鍋以賀新居。其餘設備一應俱全。我倘佯其中,常想及劉禹錫的「陋室」、杜甫的「茅屋」與蘇東坡的「放鶴亭」來。改不了這種附庸風雅的陋習,最終為此居停取名「秀實居」,並附一行小字:「這個房間因為愛的牽引而繫於港都之上。」後來我寫下組詩〈疫間行臺〉,其中〈水丰尚〉一詩,四節十六行如後:

 

我已安頓下來,而水丰尚卻在漂流著∕既非拜倫航向拜占庭的帆船或韓波的醉舟∕也非青蓮散髮明朝的扁舟或漱玉的蚱蜢舟∕柳宗元獨釣寒江雪之孤舟,庶幾近之。

就這樣,孤寂的水師駐於左營∕判斷那是一場持久戰。我伐木造桌與椅∕置柴與皿待炊,並屯積過多的可燃物∕那一堆堆的書靜待著網絡的一場烈火。

唯一的議和機會出現,漂亮的使節叩門∕在棧貳庫晤談。第一階段後突然來了暴雨∕在倉八延續第二階段,三時後走過旋轉的大港橋∕在微熱山丘聚餐。然後會議結束

常用空城計。門以指紋辨識開啟∕走道設感應燈。仍在徵兵制與募兵制間取捨∕城上的浮雲從未停歇,高懸的旗幟上∕「婕」字在風中飛揚為派別。

 

保靖街的店鋪少,晚間極為安靜。寫作完畢,從打烊的MINI D COFFEE沿富民路走回。最熱鬧的是那一排排的路燈與二十四小時無休的小北百貨。康富萊和全家,偶爾還有小貨車的商販在路邊擺攤。偉岸的高雄城沉寂下來,卻仍有暗暗騷動的氣息,不眠的人方才知曉。有時我會順道到滷味店帶回豐盛的夜宵,以供我深宵寫作。一屋靜止,只有我的思想在忙碌。時漏滑行,一晃便是寅時。我才不捨溜進夢鄉。

富國路與保靖街交界處的富國公園面積不大,修繕也缺乏。我騎共享單車繞行時,腦海裡常會為此作出空間規劃,那裡種季節的花卉,那裡設涼亭竹棚。休憩椅子與健身器械如何擺設。也構思了多種不同的公共空間藝術裝置,如「雕塑家展品」「詩人半身塑像」等。樹木雖則挺拔蒼翠,但草坪欠缺維護,大面積露出泥土。圍欄不足,曲徑蒼涼。常有喜鵲、烏鴉等雀鳥流連,那時經常出沒在欒樹下那隻孤單的蒼鷸,最近已不知所蹤!

共享單車劃出了我日常生活的圓周,北至高鐵驛,南抵火車站,東連澄清湖,西接美術館。有時會突破到更遠的鳳山。山古城與六合夜市。偶爾去巨蛋商場,當一個豐衣足食的「普羅」。薄暮時分,常在河堤路上溜車,穿過社區景物的忙碌,時光往往比車速更快,不覺街燈與霓虹點燃,便找一間愜意的小店晚餐。

高雄城宜居,也宜詩歌創作。高雄的雨聲一如我寫作時鍵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