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簪花紀事 春歸合早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將一片一片花瓣排列,依序如同日曆紙,變成豐盛華美的朵朵歲月,然後,一頁一頁一半一半撕下來,光陰是流走還是歸來。春遲遲,在雪林的終端,一樁樁枯木挺直身軀,整冬季未耗費殆盡的樹液在年輪之心一仍泊泊,似乎預知來春細嫩的招喚,從冰冷的腳底逐漸升溫,逐漸竄流肚腹、心臟和腦門,就只為啟動雙眼和心跳。活過來了。

我們在後院子收拾一地殘菊之瓣,褪了色的嬌黃,被冬雨洗盡鉛華的粉紅,被未識時務的冬陽曝曬成慘紫的殘絲,這些些那些些都不能焗出一壺淡茶。並也不裝進回收袋丟進垃圾桶,直接鋪在樹幹下或花根上,化作春泥,盼你護花。

特意挑的圓錐狀透明容器上沒有江戶切子花紋,沒有,更沒有用細緻線條切割出傳統的「菊繫紋」或「八角籠目紋」,指一個全然玻璃的原始樣貌,原始樣貌該是一個天真的飽滿或是一個九經歷練的木然?表情是雙眼和心跳的複式讀音,雙眼和心跳不是早已醒過來了嗎?

開眼的春霧,緩緩嶄露屋後小山崙密徑的春草,這草葉,也或許是去年耐冬的生命,不必等晨露滋潤,自顧自地潤濕霜唇,每葉每葉等待你問候的輕拂,雙唇裡隱隱約約綻出雪絨花,小小的幼秀、純潔的險露聖潔的白,讓人不禁輕哼「你看起來很高興遇見我(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在每個早上、深夜情深的問候我,可惜你太纏人,草本的肉身攀縛慾望的軟骨,在每個魚肚白的曦光裡、在每個冷雨淅淅瀝瀝的枕上。不如他今早跑到老遠買回來一大把的大白花,硬桿的草本。問他花名,她東扯西扯說他問了花店老闆,說是文字菊。明知他唬弄瞎說,也算了:誰算得準立冬和立春的界限黃曆上的二十四節氣白紙黑字的胡言,要不,你幫我算算他何時又消失像去年最後一陣冬風。就把他插在那個毫無表情的圓錐型玻璃花器裡。

一年又冬,一年幼春。

接下來該收拾收拾桃枝上準備飄落的花瓣了:那麼細碎的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