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釀春

文/潘玉毅  圖/江舟

立春一過,冬天的雪也化了,但春的氣息仍未濃郁。那情狀,就好像母親捨不得女兒遠嫁,留了一宿又一宿。「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在江南,鴨子原是第一個報春的信使,但今年不知何故,連它都躲了起來。

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在哪裡呢?難道如女兒紅的由來一樣,大自然也在釀著春天這壇酒,而風雨,都是佐料——執冬之筆,釀春之美——著實是好一場醞釀。說到醞釀,沒事喜歡喝兩盅的人最是開心。所以,不獨山在等著,水在等著,連人們也等著這一罈子春天。相傳李白有一句詩:「冬雪一天釀春醉。」意思是說,冬雪紛紛冷酷無情,但是她釀造出的春天卻最是醉人。明代才子唐伯虎也寫過一幅對聯:「釀成春夏秋冬酒,醉倒東西南北人。」與李詩有異曲同工之妙。春日裡,松花釀酒春水煎茶,連空氣裡都溢滿醇香。而山野間,清泉叮咚,野果子散發著誘人芳香,不惟孩童,連大人也被它們誘惑著走近。

然而現在,春天久久不來,愁壞了等待的人。有人說,有故人的地方就是故鄉,春天不可能不想回故鄉,只是九個月不見,它是不是忘了回鄉的路呢?「底事排擠同躓撲,往來俱是暫時人。」因為對春的嚮往,大家不約而同,都在翹首盼著,盼著……

夜來下了一場雨,早上起來,空氣裡濕濕的,以為能從中探得一絲春天的消息。然而,終究不能如願。四野都是闃寂的,鳥不鳴,花不發,柳樹還是枯敗的模樣,連冬眠的青蛙都沒有醒轉來。只有一樣東西與朱自清先生筆下的春天極為相似,那就是雨。在江南,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有時細細的,有時稠稠的,它自下得舒暢,任由他人分說。

若是燕子在,會用它黑色的尾巴把雨裁成一段一段的。只是如今燕子未來,剪雨的任務只好交給那些不大懂人事的小孩子來完成。只見他們撐著紅紅綠綠的小花傘,在雨中甩啊甩,在雨未落到地面前把它們接住了,然後像邀功似的跑去給爸爸媽媽看∣∣生氣勃勃的樣子,讓人依稀覺察到一絲春天的氣息。

春天是一個迷人的季節,無論是春寒料峭還是春暖花開的日子,都充滿了詩意。就連豪放派詞人辛棄疾寫到春天,一顆心也頓時變得柔軟起來,他的《粉蝶兒》,給人柔情似水的感覺,其中有這麼幾句:「記前時、送春歸後。把春波都釀作、一江醇酎。約清愁、楊柳岸邊相候。」帶著點淡淡的憂傷,真是美極了。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其實,這個季節還是有點冷的,因為冷,所以「春困秋乏」這幾個字便不十分形象。田裡,勤勞的農民已經開始翻地了,為春耕做著準備。廣袤無垠的天地間,到處都是橘黃色的秸稈,只有田埂上的草色讓人覺得有一絲絲暖意。可是記憶裡,現在正該是梅花吐蕊、柳樹發芽的時候啊,難道這些記憶都只是夢而已?

人之一生,夢跟著夢。有時候一個夢的結束,未必不是另外一個夢的開始,所以對未來我們要永遠充滿希望。就像四時更替,春天釀一釀,終會到來。雖然未必真是一杯滿滿的酒,但冷暖自知,細細品味即可,我們要的是過程,不是答案,所以又何必窮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