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存錢(外二篇)/唐勝一

唐勝一

快過年了,村口的五娘樂得像只雞樣咯咯咯的歡。外出經商打工的兒女們回到家,如刮起陣陣南風,滿院都是春意。

五娘把錢看得很重、很重。出集體工年代,平常是很難摸到錢的,生產隊裏要在年底結算工分錢,再扣除分得的糧食和實物錢,到手的沒幾個子兒。五娘不顧家人反對,非得把分到的大部分錢存起來。五娘用娘家給她陪嫁的三口木箱把錢存起來,錢放到小箱裏,再中箱套小箱、大箱套中箱地箱箱相套,三把銅鎖,牢牢把守。

五娘一直掌管家庭經濟。改革開放之初,分田到戶,農民自給有餘,錢也漸漸多起來。農村銀行上門攬儲,她死活都不肯。“我把錢交給你,就收下你一紙存單,這哪是錢啊?我吧,錢放在家裏,隨時看得見、摸得著才放心呀。”據說銀行人員到過她家10餘次,千保證萬保證地把口都講幹,她才跟銀行的文主任說:“看在你是同村人的份上,我就信你一回。”嘗到存錢到銀行能賺利息的甜頭後,五娘分別在兩家銀行存錢了,哪家利息高,就多往哪家存。

兒女們大了外出打工,起始每次回家都大把小把帶吃的穿的用的回,五娘老大不高興:“吃的,給你們吃了;穿的,買的又不合我們的身子;用的,家裏有,多了是浪費。”“媽,你是見錢眼開啊!”“對。你們多給我現錢,我存起來,到時好辦大事哪。”

女兒去年給她買了只智能手機,教會使用,還轉給她1000元存進微信錢包裏。她說女兒:“我微信錢包裏不存錢,我擔心不安全。”“沒事,你自己不會用,可以請年紀小些的娃兒幫你用,就是不用也沒事,錢是跑不掉的。”她狠瞪女兒幾眼說:“存銀行的錢,過幾個月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取出來看看,但這微信錢包裏的錢,我又取不出能看到嗎?”過了一會兒,她還是給女兒說:“微信裏的錢你轉走,我放不得心呢。”

兒女們這次回家過年,各人都拿出七八千元現錢給伍娘,見娘不接,便問:“咋了,嫌少啊?”她搖著頭:“不是,我嫌現金難保管,微信轉給我吧。”“你老不是嫌棄微信錢包——”五娘告訴兒女們:“現在我搞明白了,微信錢包裏有,方便用哪。”兒女們高興起來,異口同聲說:“好啊,那就給你微信轉賬。”

◆兩個擦鞋嫂
小超市的大門前兩邊,分別坐著甲、乙兩位擦鞋大嫂,苦坐等著擦鞋客人的光顧。“老闆,擦雙鞋啰。”“老闆這邊來,我給你擦。”“臭板婆,搶我客人啊。”“你個死板婆,你有口我沒口呀,你叫得我就叫不得啦?”兩位大嫂經常這般搶客源而罵不停口。

有一天,門前多了一位新擦鞋的嫂子,塗脂抹粉上了口紅,年齡看上去比甲、乙都小些。甲、乙分別打量一陣後,便動口了。甲說:“這哪來個小姐啊?這裏不是花月場啰。”乙接茬道:“想賺男人的錢,就去足浴、按摩、采耳店吧,擦鞋賺不了幾個錢。”這般唱二人轉樣的話不停嘴,越講越難聽了。新嫂子是一口難敵兩張嘴,乾脆忍著一言不發,再後實在聽不下去了,也就背上擦鞋工具和椅子低頭低腦地離開。

甲和乙二人齊心合力守住了地盤,四目一對,笑了。臘八節那天,有一位老娘對甲說:“能給我家去搞衛生不?”“去,有錢就去。”大娘問:“一套一百平的房子,多少工錢?”甲輕輕回答:“一般要七百元,給你老優惠,六百好了。”乙豎起耳朵聽到後,沖老娘喊:“老人家,五百元我去。”“五百元我也去。”“我去。”“我去。”甲、乙越爭越激烈,一個拉住老娘右手,一個拽著老娘左胳膊,弄得老娘左右為難。老娘猶豫一刻,說:“你們都別爭了。”甲、乙看著老娘,異口同聲問:“你老人家不請了?”老娘告訴說:“都請,總共六百元工錢,你二人可要把衛生搞乾淨啰。”“好的。”“要得。”

昨天,甲、乙二人遇上一個村寨熟人,爭相打起招呼。“村長,你來了。”“村長來辦年貨吧?”村長說:“你兩妯娌都在這擦鞋啊。”“嗯哪。”“生意好不?”二人分別訴著苦,歸納起來一句話:生意難做。

村長坐到甲的擦鞋椅子上:“給我擦擦鞋吧。”甲看了看乙,開口說:“小菊,村長是雙棕色鞋,我沒了棕色鞋油,那就你幫村長擦擦吧。”乙回言道:“大嫂,棕鞋油我有,來,給你。村長有心照顧你的生意,那就還是你擦吧。”村長也說:“誰擦都一樣,要不,下次我就照顧小菊找小菊擦唄。”

擦完鞋,村長付給甲10元錢,且說不用找了。甲不同意:“本來我是不想要村長錢的,我知道村長你的性格,只好收下5元,找你5元。”村長說:“用了小菊的鞋油,那5元給她吧。”小菊擺手說不要,大嫂也說“我會分給小菊二塊五角錢的。”村長執意不收補找的5元錢,看了看甲、乙說:“你倆啊,在家是對冤家,出來相互照顧成了好妯娌啦,還是出來好啊。我回去後,會鼓勵鄉親走出村寨,進城就有好變化。”

◆晚 矣
春自從來到公司參加工作起,一直埋頭苦幹,無不良嗜好。“春,打牌去不?”他搖著頭拒絕。“春,喝酒去。”他擺擺手說:“我不喝酒。”他也不去。“春,跳舞去。”他婉言謝絕:“我沒那個愛好,不具備文藝細胞啊。”

他這也不去,那也不參與,業餘時間單幹:先前那些年是埋頭讀書,近幾年來則埋頭敲打電腦鍵盤搞文學創作。至於工作,他像個聽話的小學生,兢兢業業得一絲不苟,總是出色完成任務。大家有目共睹,評價他是不折不扣的、埋頭苦幹的實幹家。

春這般的規規矩矩,用他自己的話講,是有理想,有追求。他起點不低,大學裏入的黨,進入公司的第三年就被破格提拔當了科室的負責人。“乖乖,他連班長都沒當,也沒做過科室副職,就直接當上了科室的一把手,前途無量啊!”“別瞧他悶頭悶腦,說不定有大靠山呢?”莫衷一是的議論,沒人猜透他。

他的努力沒白費,年年評先評優,連連樹為標兵。讓他看到希望的是,公司每次從科室負責人裏提拔進入領導班子成員的候選名單,他都在例。這一級的提拔人選是差額的,上級組織部門還要到公司進行民主測評打分。讓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屢次被提名,屢次都敗下陣來,被人譏笑他是“老八屆”。他現今把頭埋得更深,卻是公司科室負責人裏資格最老的“老油條”。

他老婆抱怨:“你太老實,不願使手段,每次提名提拔時,都輸給了競爭對手。”

他有所悟了,開始喝酒、打牌、跳舞,還去洗腳、按摩、KTV唱歌等。有人說他:“你也開始享受了?”他回言道:“為我最後一次競選領導班子成員,打打群眾基礎吧。”去年卸任的萬經理直言相告:“春啊,晚了,你已沒得年齡優勢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