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倉庫工人的苦,你可能真的不懂

亞馬遜倉庫工人的苦,你可能真的不懂
亞馬遜倉庫工人的苦,你可能真的不懂

圖片來源:Glenn Harvey

1994年,當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思考創業公司的名字時,“Relentless(有無情、殘酷之意)”其實是貝佐斯最喜歡的域名。然而,身邊的朋友都告誡貝佐斯,並認為這個名字帶有強烈的貶義色彩。最後,“Amazon”成了這個創業公司的名字,並且一舉發展成為家喻戶曉的品牌。

雖然公司最後命名為“Amazon”,但貝佐斯卻仍然忘不了“Relentless”這個名字。所以,當時的他,同時也註冊了這個域名。如今,只要你在搜索欄輸入這個域名,仍然可以跳轉進入亞馬遜官網。

2013年,我在英國赫特福德郡(Hempstead)的亞馬遜倉庫工作了半年時間,然後發現在這個上萬億美元的行業巨頭里,有一群面臨著殘酷現實的一線倉庫工人。

如今,只要有人提到亞馬遜,我的思緒馬上就會回到曾經在亞馬遜工作的那段日子:每週工作60小時、各種高難度績效目標、身體不適甚至抑鬱等。

在這個面向消費者的行業巨頭背後,“殘酷無情”正是其一線工人所面臨的現實問題寫照。

和許多員工一樣,我也是通過中介公司介紹而進入亞馬遜的。

當時的我,手裡揣著一個英語文學學士文憑,個人內心沒有太多激情,也不清楚未來到底該做什麼,只好掙扎著努力找一份工作維持生計。

整個暑假一共也沒幾個面試機會,好不容易得到的面試機會也並不覺得合適。所以,後來我調整了自己的求職方向,希望能做一些行政方面的工作。

不過,不到一周的時間,我接到了Transline公司的電話。這不是面試邀請電話,只不過是信息確認溝通,並且還需要我配合在線填幾張表格並參與毒品檢測。對方告訴我,如果我過去六個月抽過大麻,那麼他們則不會考慮僱傭我。

那個時候,我已經待業三個月了。所以,只要有任何機會,哪怕對方要求過於苛刻,我都願意接受。

大學期間,我一直埋頭並掙扎於詩詞格律和批判理論的學術死海中。因此,我倒是非常期待另一番體驗:扔掉書本,並在工廠中找一份工作,一份真正的工薪階層工作。

在我入職的第一天,跟我分到同一工作組的還有另外30人左右。

整個入職介紹過程非常迅速。我們的直線經理之一,一位聲音低平的波蘭女性,向我們介紹整個倉庫的各區功能,同時特別強調了需要我們上手操作的機器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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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CNET

放眼望去,除了一些零星點綴的亮黃色,諾大的倉庫全是一片灰濛蒙的景象。

主通道中,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深灰色傳輸帶的身影。在傳輸帶的兩側,有若干排打包工作台。你還可以隨處發現耀眼的淺黃色儲物筐,若干個儲物筐整整齊齊地堆在一起,從遠處看就像是一件藝術品。

一個又一個工作台的背後,是勤勤懇懇的亞馬遜倉庫工人。他們用勤勞的雙手,游刃有餘地來回於工作台和貨架之間。

介紹結束後,我們被安排在樓上的一間會議室裡。直線經理給我們播放了一段視頻。簡單而言,這段視頻其實就是在介紹亞馬遜“以客戶為主”的使命。同時,雖然員工有加入工會的權利,但亞馬遜卻並不希望員工這樣做。

然後,我們就被分派到了不同的工作台,真正開啟了在亞馬遜工作的日子。

亞馬遜倉庫叫做訂單履行中心(fulfillment centers)。所有的商品到達倉庫後,都會集中運輸並轉移到“鐵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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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鐵籠,是比幾個人還高的貨架,不同的商品根據分類放置在不同貨架的不同層級。在收到訂單後,有專門的員工負責在貨架間跑來跑去,掃描訂單中的貨品,並裝入儲物筐。

隨後,他會把儲物筐放置在傳輸帶上,並一路隨著傳輸帶抵達一樓的包裝工手中。接著,包裝工會根據訂單依次裝箱打包,並將所有的打包盒放到另一條傳輸帶。這些整齊的打包盒隨著傳輸帶的移動,逐漸消失在包裝工的眼中,並正式開啟了其“擁抱主人”之旅。

無論是儲物筐還是打包盒,整個過程中的所有物品都貼有條形碼,可以讓你清晰地追踪訂單當前所處的流程。

我的主要工作職責是負責打包,每天工作10.5個小時,中途有三次休息時間。其中,兩次休息時間不超過15分鐘,一次休息時間不超過半小時。而其餘的時間,你只能站在工作台旁邊,讓自己開啟機器人模式,不停地重複著打包的工作。

開始的時候,我只負責中小型尺寸單一物品訂單的打包:把DVD或者CD打包裝入紙板盒中,或者把小盒子裝進更大的盒子中。

打包所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在工作台上找到。工作台上,有一台電腦顯示器、打印機和掃描槍。它們會告訴你,你應該把什麼東西裝入什麼東西之中,然後在打印標籤後又貼在什麼地方。

工作台的周圍,肉眼隨處可見若干堆積如山的拆開平舖的紙箱盒,以及膠帶、滾軸以及刀具等設備。

在規定的工作時間中,除非員工提出醫療狀況申請,否則,整個工作時間內都不得坐下。

此外,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你都不得擅自離開各自所在的工作台。如果傳輸帶出現故障,你會發現倉庫中突然出現跑來跑去的同事,他們會不停地向你的工作台投放新的訂單儲物筐,並且保證你不會空著沒事幹。

在亞馬遜倉庫工作的節奏,淋漓盡致地體現了貝索斯當初首選的那個“無情殘酷”的名字。

每個工作流程總是在不停地優化,保證不浪費員工的每一分每一秒。

就技術含量不高的粗活而言,在各項任務之間的縫隙,通常都容易出現逆反心理和行為。

亞馬遜對這一事實瞭如指掌。所以,員工完全沒有任何喘氣的機會。他們的工作全都是線性工作,他們只需要不停地打包、打包再打包。其它的事情,都可以通過打包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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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BLOOMBERG

在亞馬遜工作,要實現高效運作,數據也是不容忽視的因素之一

和員工工作相關的所有數據,亞馬遜也都瞭如指掌。無論是打包速度還是停工時間,亞馬遜通過一些手段,讓所有員工都能積極參與到互相比拼競賽的這種氛圍之中。

亞馬遜也總是在通過各種方式蒐集更多的信息。最近,亞馬遜還申請了一項關於員工追踪腕帶的專利。這個腕帶,可以監視員工的工作動態。當系統檢測到員工處於“鬆弛”狀態時,腕帶會不停地振動,並敦促員工認真高效工作。

亞馬遜對員工工作數據的深入挖掘,以及亞馬遜內部的“排名與解僱”(Rank and Yank)文化(亞馬遜對所有員工的績效進行排名,排名靠後者將被辭退),保證了亞馬遜高速前進的動力。

根據2015年《紐約時報》的一項調查顯示,一位前亞馬遜人力資源總監把這種文化稱之為“有目的性的達爾文學說”(purposeful Darwinism)。

在亞馬遜的員工手冊中,亞馬遜以誇耀般地口氣說,其將對員工的工作標准設置為“ 不可思議的高”。拿我的工作為例,我的工作目標名義上每個小時需完成104個訂單打包。但實際上,我的考核目標卻是每小時至少120個訂單包裹。

根據負責監督我打包的中介機構Transline的數據顯示,我的平均打包速度總是低於根據桌面顯示屏實時追踪的打包效率。

亞馬遜與幾個機構臨時合作,在倉庫內部增加了若干“天眼”。他們負責監督員工的工作情況,並且會通過寫字板通知員工,告訴其是否完成目標任務。一旦你降低工作效率,他們很快就會來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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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smugmug

在亞馬遜倉庫的打包工作台工作一個月後,我終於發現為什麼Transline記錄的數據總是那麼低了。

如前文所述,在亞馬遜工作,每天有兩段15分鐘的帶薪休息時間,同時還有半小時的無薪午餐休息時間。

工作台的電腦與亞馬遜的產品數據庫相關聯。當你掃描貨品時,系統會提示你需要採用哪種尺寸的包裝盒,打印相關貨品標籤,監控你的打包速度,同時計算你每個小時掃描過的物品數量。

就帶薪休息和無薪休息而言,你也需要通過不同的條形碼登出。

我開始以為數據差異是因為Transline“人為地”降低了我們的打包效率,但事實上,當你需要帶薪休息並登出系統時,Transline的記錄並沒有停止,所以直接拉低了平均打包效率。

亞馬遜正是通過這種方式,才得以讓員工更加拼命地努力工作,並且盡可能地補回在法定帶薪休息期間導致的績效低下現象。

每小時平均完成104個包裝打包的任務,已經會讓人爭分奪秒地高效快速工作了,而且你還必須批量挑揀貨品,並完成一些列操作(根據訂單挑選正確的貨品、掃描並查看貨品細節信息、打印標籤、選擇恰當尺寸的包裝盒並完成其它打包準備),直到紮實漂亮地完成打包、貼上標籤,並把它放置在傳輸帶上送往下一個目的地。

如果每小時要完成120個打包任務,基本上你需要在30秒內完成前述所有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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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Morning Star

如果有一天,亞馬遜在倉庫內實現全自動化操作,我並不會覺得驚訝。

連員工的基本休息權利都想方設法進行干擾的公司,只會讓更多的人因此而沮喪。如果員工離開工作台去上洗手間的話,立即就會被年長的上級“教訓”。還有大量的故事報導,員工因不敢離開工作台上洗手間,而被迫選擇在工作台旁邊快速地尿在瓶中來解決小便問題。

畢竟,你的一舉一動,都被追踪記錄了下來。

所以,你會選擇盡可能地在無薪休息期間,把所有想做的時間都做了。然而,諾大的倉庫中,進進出出都必須經過機場級別的安檢,所以去餐廳吃飯單程都需要消耗三到四分鐘。如果你有機會坐下來休息五分鐘,那已經非常奢侈了。

亞馬遜對員工的不信任,在經營和管理的各個環節中也不斷地被複製和模仿。員工每次進出倉庫,都必須接受全面搜身檢查。此外,管理層與下屬溝通交流過程中,也盡是冷漠無情的態度。

在我眼中,我到處都能看到辦公室政治的身影。它給我一種感覺,讓我覺得亞馬遜給我提供了一份帶薪工作,即便是零時工合同,我也應該對亞馬遜存有無比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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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BRYAN ANSELM, NYT

我的片區經理叫做瑞奇(Rich)。他脾氣暴躁,前一秒還是晴天,下一秒就可能雷鳴電閃。當他需要幫忙的時候,他會虛假地對你畢恭畢敬。即便他出錯的時候,我也不敢當面糾正他的錯誤。

每天早上晨會的時候,差不多40至50人全部圍在瑞奇身邊,然後他會和我們一起回顧前一天的績效數據。如果有人績效未達標,他就會發出警告似的威脅,“如果你還希望去隔壁Tesco超市整理貨架的話……”。在他眼中,但凡是一個理智的人,可能都有著去Tesco工作的憧憬。

我猜測,瑞奇可能出身於傳統的工薪階層家庭。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從底層一路扶搖直上,並且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磨礪自己的“唇槍舌劍”,彷彿這是他眼中精英領導者的必備技能一樣。原來,我們都有著自己的幻想。

回顧過去,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我可以容忍這種“委屈”。

每年聖誕期間,有15000名像我這樣的倉庫工人都辛苦地奮斗在亞馬遜的底層流水線上。

淡季的時候,亞馬遜工人每週只需要工作四天,每天10小時,一共就40小時;而在旺季的時候,根據2017年英國《獨立日報》(the Independent)報導,亞馬遜強制要求所有一線員工每週必須工作55小時。當然,甚至有人每週工作超過80小時。

雖然我沒有家庭負擔,而且正值年輕氣壯的年紀,但我仍然覺得這份工作吃不消。

自八月入職以後,我每天天還沒亮就要起床,然後這一天基本上被隔離在灰暗的倉庫中,完全不了解外面的大白天世界,等下班的時候天又再一次變黑了。

沒有自己的時間,也享受不到大白天的樂趣,讓我曾一度深陷抑鬱。不過,在每週不用上班的那幾天中,我都能感受到滿滿的小確幸。

亞馬遜員工的流轉率也是非常地驚人。據我估計,我身邊有50%的人,要不被辭退,要不每三週左右就有人無法堅持而選擇離開,然後又有一批新人入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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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Sean Gallup / Getty

在亞馬遜的訂單履行中心,交朋友似乎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臉龐,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消失地無影無踪。作為僥倖者,我機警地意識到我這份工作的高度可替代性,同時還有內部的高度競爭性。

亞馬遜內部的這種野蠻文化,迫使大多數員工在工作中奮力拼搏。在這種模式下,員工也不得不互相競爭,較量誰的績效更高。然而,這種模式的競爭,更讓人感覺像是一場零和遊戲。

亞馬遜看重內部競爭的文化,從頭到腳地體現地淋漓盡致。

回顧過去,我覺醒到,可能負責管理我們的經理,也面臨著和我們同樣的處境。就打包數據而言,可能他們也需要和其它倉庫的數據進行比較。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在一篇《紐約時報》之前揭露亞馬遜位於西雅圖總部的報導中,常常有員工在工作台因壓力大而哭泣的情況發生。

從九月份開始,就是亞馬遜的旺季了。這個時候的倉庫工人,比我來的時候多了三倍。直到次年一月的第一個星期,亞馬遜又開始大批量地辭退臨時工人。

我自己能夠在亞馬遜工作那麼久,我居然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那個時候,我已經從打包崗位轉崗至挑貨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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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Amy Scott/Marketplace

挑選貨物,是倉庫中最難的一項工作,管理層也對此一清二楚。當他們發現挑選貨物崗位缺人的時候,我的區域經理就從打包區域隨機抽調部分工人過去。

對此我表示非常鬱悶。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做到了現在,結果就因為他隨機的抉擇,瞬間就讓我回到了解放前:努力為實現新的業績目標而奮鬥,並且盡可能地避免因低效而被辭退。

在挑貨崗位上工作,和你打交道的是一排排多層鐵柱貨架,貨架上佈滿了各種小商品。負責挑貨的人離不開手推車,而且還有兩個儲物筐一上一下地放在手推車上。此外,更重要的還有一個掃描器。它不僅可以顯示訂​​單物品所在的貨架位置,而且還會顯示你完成挑揀某個商品的倒計時。

說到倒計時,無論是找到正確的貨架,還是挑選並裝載貨品,都有相應精確到秒的倒計時。

BBC曾經有一檔名叫Panorama的節目,非常詳盡地揭露了在亞馬遜擔任挑貨工人的殘酷性。節目中播放了一段私密拍攝的視頻,視頻中顯示“記者”不停地小跑並來回穿梭在不同貨架過道,同時他的主控設備也一直響個不停。

2013年,《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曾報導,挑貨工人每天在倉庫中行走的距離超過24公里。《獨立日報》也曾報導,挑貨工人在每天輪班工作時間中跑過的距離,都相當於一個馬拉鬆了

亞馬遜倉庫工人的苦,你可能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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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Glenn Harvey

不過,在我努力成為一名達標的挑貨工人的過程中,這還不算是最差的體驗。貨架其實是非常臟的,大部分盒子表面都有一層灰或其他臟東西。當你從高處取下訂單貨品時,吃灰則是家常便飯。

結束每天的挑揀工作後,我的雙手沒有哪天是乾淨的,這讓本來就患有濕疹的我,情況變得更糟。因為濕疹感染已經擴散到了全身,當時我每天都不得不靠抗生素來讓自己輕鬆一點。

此外,因為挑貨工作的辛苦性,我全身皮膚乾燥到開始起殼,部分身體還開始流膿,只要我動一下關節,都會產生陣陣的疼痛感。每天上班的時候,我都會偷偷地把藥膏帶進倉庫,但我的手經常都是臟的,所以又沒辦法自己塗藥膏。

我也是被迫無奈啊!

亞馬遜還施行了嚴格的打分制度。只要員工出現缺勤甚至請病假等情況,每出現一次類似情況就會扣一分,三個月內連續扣三分的,員工就可以捲鋪蓋走人了

根據2018年英國GMB工會提出的信息自由請求顯示,過去三年之中,亞馬遜英國的各個訂單履行中心共呼叫了600次救護車。其中,單單是魯奇利(Rugeley)的訂單履行中心就有115次。相比之下,和亞馬遜規格差不多的Tesco超市,過去三年中僅呼叫了8次救護車。

據英國GMB工會描述,之前有一位懷胎十月的孕婦,在其輪班工作中申請坐下並短時間休息而被拒絕。此外,不少員工也因為不斷重複的工作內容,導致了肌肉骨骼問題的出現。超過90%的亞馬遜工人都曾表示,他們的工作總是給他們帶來痛苦感

幾年前,《赫芬頓郵報》(The Huffington Post)還曾報導了美國弗吉尼亞州一例員工心臟驟停的事件,並引起了廣泛質疑,認為亞馬遜把員工逼得太緊。然而,亞馬遜北美運營中心副總裁Mike Roth對此卻回應稱,亞馬遜始終將安全性、公正性以及可實現性當作對員工的衡量指標。

儘管如此,當我作為亞馬遜倉庫工人順利經歷過聖誕節旺季後,我內心裡有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畢業之後我一直都還沒有這樣的體驗。

不過,從一月開始到二月份時,旺季逐漸變成了淡季,每週又回到了40小時工作制。新年過後的一兩週,我發現倉庫中的工人數量少了大半。管理層甚至恭喜我們留下來的人,看起來我在亞馬遜的日子不會太“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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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Business Insider

在這之前,我一直害怕丟掉這份工作,並且自入職以來從來沒有真正地放鬆自己。

一月中旬的時候,我提出申請,希望在當月最後一周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休息。這就意味著,入職亞馬遜五個多月以來,我真正地有屬於自己的周末了,而且還是三天連休。

我的朋友貝絲(Beth)邀請我去她所在的城市諾維奇(Norwich),她有兩張某個樂隊巡迴演唱會的門票。我記不得到底是什麼樂隊了,因為去看演唱會之前我喝了太多的威士忌,在去演唱會現場的途中就醉了,等再次清醒過來,整場演唱會就只剩下最後兩首歌了。

我可能是太久沒有體驗過如此放鬆的日子了。整個聖誕節我都在忙碌地工作,我甚至錯過了朋友的新年派對。我感覺,在那幾個月中,我工作和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不過,之前的犧牲也不是沒有回報,可能,從今往後的日子也許就不會這麼艱難了。

在我從諾維奇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我被裁了。

因為我之前跟亞馬遜籤的是零時工合同,所以我不用辦理任何離職手續。我需要做的,只不過是第二天不用早起去上班了。而且,我的解僱通知書還會自動出現在我的信箱裡。

那天,我萎靡不振地一路走到利物浦大街的一個角落,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

亞馬遜倉庫工人的苦,你可能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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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Pexels.com

在我離開亞馬遜後的五年裡,亞馬遜的市值增加了6500億美元,連續15個季度實現盈利目標。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現在是現代歷史上最有錢的人,僅僅是他個人的身價,都值1350億美元

亞馬遜發展如此迅速,並且達到了法律學者弗蘭克·帕斯奎爾(Frank Pasquale)口中所說的需要“功能性主權”的地步。

除了出版行業,亞馬遜也通過其他渠道成功地變現。其網絡服務業務佔據全世界雲計算能力的44%,因此,小公司為了在市場中分得一杯羹,不得不屈服於亞馬遜,雙手恭讓並交出其寶貴的數據資源

雖然亞馬遜一直以顧客買到低價為目標,但也因此在其它領域得到了更多支配權。正如法學家麗娜·可汗(Lina Khan)所說,亞馬遜的商業模式雖然可以讓消費者開心,但作為市民、工人或者企業家,對此就可能開心不起來了。

為了成為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公司,亞馬遜不斷地實現突破,並且在現有經濟系統框架下可接受的範圍內不斷地嘗試新的可能。

最近關於亞馬遜“採納批評者意見”的新聞,報導了亞馬遜上調了最低小時工資,英國工廠的最低工資從每小時8英鎊漲至每小時9.5英鎊;美國工廠的最低工資則漲至每小時15美元。這一舉措,廣受好評,也造福了若干在亞馬遜一線工廠辛苦勞作的工人。

然而,更重要的是,我們應該意識到,雖然這一舉措是廣受好評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亞馬遜的所有現行製度都是好的。

建立在剝削勞動力同時只付出非常低人工成本的亞馬遜帝國,如今上調最低小時工資的舉措,更像是努力抬高開合橋的橋樑上部結構,讓其它想要與之競爭的公司支付更高的“入場費”

對於亞馬遜而言,能不能支付更高的工資從來都不是問題。然而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忽略亞馬遜在其它若干領域的剝削壓榨行為

即便如今上調了最低工資,但亞馬遜更應該接受並認可員工工會組織,並將其視為重要一環。亞馬遜員工,應該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工作條件和環境,而不是出現公關危機時,再等著管理層被迫採取行動來改善其福利。

亞馬遜倉庫工人的苦,你可能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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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The Seattle Times

和我入職亞馬遜時的想法一樣,當時被辭退的我還天真地以為,我能做的也只有接受現實罷了。

如今,五年過去了,當時存在的問題現在依然存在,對此我感到非常憤懣不平。雖然最低工資得到了改善,也造福了成千上萬的一線工人,但這僅僅是滄海一栗,值得改善的還有很多方面。

無論是在歐洲還是美國,亞馬遜一線工人不斷發起的各種工人運動,也許在告訴我們,我們應該繼續打破常規,摒棄傳統思維,從而真正地實現更多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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