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如草芥!全球戰火衝突時間長、和平希望渺茫 《經濟學人》分析為什麼

當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美國、俄羅斯和中國的大國競爭上,其他地區的軍事衝突越來越嚴重,卻失去應有的矚目。許多人不知道,去年死傷人數最慘重的戰爭不是烏克蘭,而是陷入內戰的衣索比亞。曾試圖調解衣索比亞衝突的奈及利亞前總統奧巴桑喬(Olusegun Obasanjo)指出,他預計該國2020至2022年間死亡人數為60萬──遠高於烏克蘭戰爭估計死亡人數。

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17日刊文分析,全球各地戰爭不斷、難以恢復和平的現象,指出現代戰爭持續時間越來越長,受衝突影響的國家、人口也不斷增加。

近3年全球需要緊急援助的人數翻了一倍,達到3.4億,據非政府組織「國際救援委員會」(IRC)估計,約80%是由衝突導致。此

外,同時遭受多場戰爭或軍事衝突的國家近年也變多了,2001年到2010年平均每年5個國家陷入此境地,現在卻有多達15個國家飽受衝突摧殘。

相較於俄羅斯企圖征服烏克蘭,大多數現代武裝衝突都更加複雜難解,這些衝突通常是內戰、有外國勢力干涉,主要發生在貧窮又面臨氣候危機的國家,例如近日再度爆發血腥內戰的蘇丹。

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專家布拉特曼(Christopher Blattman)在《我們為何而戰》(Why We Fight)一書中估計,一場典型的5年內戰會使國家人民的平均收入減少20%。戰爭使國家陷入貧窮、犯罪、飢餓、疾病的惡性循環,讓更多人民流離失所,據聯合國難民署3月底估計,全球難民人數已突破1億大關。

因此戰爭越拖越久,越令人擔憂。1980年代中期,全球軍事衝突平均持續大約13年;2021年的平均數據則已經逼近20年。

柏林街頭藝術家Arte Vilu的反戰壁畫,聲援正在遭受戰爭侵襲的烏克蘭、敘利亞、葉門、索馬利亞。(美聯社)
柏林街頭藝術家Arte Vilu的反戰壁畫,聲援正在遭受戰爭侵襲的烏克蘭、敘利亞、葉門、索馬利亞。(美聯社)

柏林街頭藝術家Arte Vilu的反戰壁畫,聲援正在遭受戰爭侵襲的烏克蘭、敘利亞、葉門、索馬利亞。(美聯社)

現代軍事衝突為什麼難以結束?

《經濟學人》指出,現代軍事衝突變得更難調解有幾個原因。首先,國際法規範逐漸被破壞。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俄羅斯公然違反聯合國憲章,入侵烏克蘭、殺害平民和綁架兒童;另一常任理事國中國仍稱被控犯有戰爭罪的普京為「親愛的朋友」──這證實了對某些世界大國來說,「強權就是正義」,也讓地區惡霸更敢為所欲為。

例如在蘇丹,幾乎沒有人就戰爭大規模屠殺、強姦或奴役,向獨裁者追究責任。獨攬大權近30年的獨裁者巴希爾(Omar al-Bashir)2019年被推翻下台,換來的不是民主,而是軍頭掌權和軍閥內鬥。蘇丹政府軍總司令布爾漢(Abdel Fattah al-Burhan)、準軍事武裝團體「快速支援部隊」(RSF)指揮官達加洛(Mohamed Hamdan Daglo)互相爭奪權力數週後,15日清晨開始暴力相向,在首都喀土穆(Khartoum)等多個城市展開激烈武裝衝突。

除了獨裁者逍遙法外,其他因素包含氣候變遷、宗教極端主義蔓延、犯罪團夥製造更多混亂等等,導致衝突變得越來越複雜,更難結束,持續時間越來越久。調解人只尋求讓兩邊滿意的折衷方案是不夠的;有時必須同時讓數十個武裝團體點頭達應,如果其中任何一方不滿意,他們都可能會再次舉起衝鋒槍。

內戰也變得與國際政治角力息息相關。1991年,全球只有4%內戰衝突涉及外國勢力,但到了2021年,這一比例上升到48%。有時,外國干預一個國家的內戰可能是好事,就像聯合國維和行動一樣。但馬里蘭大學專家坎寧安(David Cunningham)發現,出於自私目的介入的外部勢力,往往會使內戰持續更久、導致更多人喪生,因為這些勢力自己的國家城市毫無損傷,更沒有動力推動和平。

2019年資料照,因爲葉門長年內戰,導致許多兒童營養不良,連溫飽甚至活下去都成問題。(美聯社)
2019年資料照,因爲葉門長年內戰,導致許多兒童營養不良,連溫飽甚至活下去都成問題。(美聯社)

2019年資料照,因爲葉門長年內戰,導致許多兒童營養不良,連溫飽甚至活下去都成問題。(美聯社)

過去10年來,由於美國退出全球警察的角色,中等國家填補了權力真空,內戰淪為代理人戰爭的狀況越來越頻繁。例如:俄羅斯和土耳其操縱著利比亞和敘利亞局勢;沙烏地阿拉伯和伊朗在葉門打代理人戰爭;在蘇丹,埃及支持布爾漢,而達加洛則是俄羅斯的好朋友。

氣候變遷也使內戰頻仍的國家更為混亂。史丹佛大學農業及資源經濟學家伯克(Marshall Burke)等人發現,當溫度每升高一個標準差,不同群體間爆發衝突的可能性就會增加11%。

血腥的衣索比亞內戰

陷入惡性循環的衣索比亞內戰,便含有難以調解的幾個要素。衝突導火線是前執政聯盟「提格雷人民解放陣線」(TPLF)與現任政府之間的恩怨。該國過去由人口占比僅6%的提格雷族(Tigray)長期專政,而占34%的奧羅莫族(Oromo)作為較多數民族反而被壓迫。2018年,奧羅莫族的阿比(Abiy Ahmed)上任,與前執政聯盟的TPLF不合。2020年雙方爆發軍事衝突,阿比下令剿滅TPLF叛軍。

使局勢更複雜的是,總人口約1.1億的衣索比亞有90多個民族,許多民族領導人試圖煽動仇恨,以贏得部分地區的控制權。再加上,該國收容了來自4個動盪鄰國(厄利垂亞、索馬利亞、南蘇丹和蘇丹)的數十萬難民。厄利垂亞獨裁政府派出軍隊幫助阿比當局掃蕩異議民族,該國民族之間的血海深仇再添一筆。

隨著戰爭陷入膠著,越來越多跡象顯示,剿滅叛軍的內戰轉變為種族內戰。阿比政府將一般提格雷民眾與TPLF叛軍視為一體,數千名提格雷人遭到任意拘留,逃到蘇丹的提格雷人指控遭到種族清洗。歷史上遭受壓迫的最大族群奧羅莫人也試圖報復,將其他族群趕出他們的家鄉地區。雙方部隊都在濫殺與虐待敵對種族的平民,報復性強姦和屠殺。

極端氣候使狀況惡化,乾旱和洪水摧毀農村,前途渺茫的年輕人加入叛軍,拿起槍枝,到處搶奪土地、打砸商店、殺害官員。公司行號紛紛逃離,公共服務崩潰,當地人變得更加沮喪和憤怒,但國家無力解決,只有鎮壓。

衣索比亞的飢荒問題嚴重,一名嚴重營養不良的幼童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設立的醫療中心接受照顧。(美聯社)
衣索比亞的飢荒問題嚴重,一名嚴重營養不良的幼童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設立的醫療中心接受照顧。(美聯社)

衣索比亞的飢荒問題嚴重,一名嚴重營養不良的幼童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設立的醫療中心接受照顧。(美聯社)

戰爭是宗教極端主義與犯罪溫床

薩赫爾地區

在政府和氣候都一團糟的國家,容易有宗教極端主義與犯罪孳生。非洲撒哈拉沙漠乾旱的薩赫爾(Sahel)地區,馬利、尼日(Niger)、查德(Chad)、布吉納法索(Burkina Faso)及茅利塔尼亞(Mauritania)5國,不僅有猖狂的伊斯蘭極端組織,去年更遭受乾旱和20年來最嚴重的糧食危機,近600萬人受洪水襲擊影響,共2400萬人處於「糧食不安全」狀態(這意味著他們難以養活自己)。

動盪局勢相互影響著整個薩赫爾地區,因戰亂、飢荒而流離失所的農民跨越邊界並引發衝突。在馬利,光是2021年底就發生了至少70起武裝衝突,三成是為了奪取水源。聖戰組織的極端思想,藉由網路和激進的宗教學校迅速傳播,加速國家權威的崩潰。在布吉納法索,聖戰組織已使該國大部分地區處於無政府狀態。政府的無能導致該國在2022年發生了兩次政變。

西方列強曾試圖提供幫助,但都失敗了。法國長年在這5國(皆曾是法國殖民地)駐軍4500人,進行代號為「新月型沙丘行動」(Opération Barkhane)為名的反恐作戰,協助政府鎮壓聖戰分子。2022年11月,法國宣布放棄「新月型沙丘行動」。馬利的新軍事政權要求法軍撤離,並歡迎在烏克蘭臭名昭著的俄羅斯瓦格納(Wagner)僱傭軍進駐。

2022年夏天,東非國家索馬利亞發生嚴重旱災,引爆饑荒。(AP)
2022年夏天,東非國家索馬利亞發生嚴重旱災,引爆饑荒。(AP)

2022年夏天,東非國家索馬利亞發生嚴重旱災,引爆饑荒。(AP)

緬甸

對於沒有宗教作為號召的反叛團體,榨取經濟資源是促使他們拿起武器的動機。美國史丹佛大學專家費倫(James Fearon)的一項研究發現,一個國家的反叛勢力若掌握以非法毒品或礦物賺錢的管道,那麼內戰往往會持續更長時間。

例如,緬甸自1948年獨立以來,該國每一年都會發生軍事衝突,而目前大約有200個武裝團體(尋求自治的民族、保衛村莊的民兵)控制著部份領土,或正在為推翻軍政府而戰。緬甸國防軍的殺戮、強姦等暴行給予叛軍繼續戰鬥的理由。

許多軍隊、武裝組織也參與了非法海洛因與玉石貿易,藉此獲得龐大收益。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的緬甸資深顧問霍塞(Richard Horsey)悲觀地預計,緬甸這場內戰「將持續一代人」。

2021年12月,緬甸軍政府在東部克耶邦進行大屠殺,數十名村民遇害(AP)
2021年12月,緬甸軍政府在東部克耶邦進行大屠殺,數十名村民遇害(AP)

2021年12月,緬甸軍政府在東部克耶邦進行大屠殺,數十名村民遇害(AP)

海地

另一個極端例子是我國邦交國海地。2021年7月,時任總統摩依士(Jovenel Moïse)遇刺身亡後,海地就陷入政治動亂至今。沒有人知道是誰下令進行暗殺總統的,但許多人懷疑這與該國盛行的黑幫毒品交易有關。海地代理總理亨利(Ariel Henry)受到大國支持,但由反對派政治人物及公民社會代表組成的團體「蒙大拿協定」(Montana Accord)認為亨利接管政權是非法的。

海地有一半範圍被數百個幫派控制,其中由曾當警察的幫派領袖謝賀澤(Jimmy Chérizier)率領的海地最大幫派聯盟G9控制首都太子港(Port-au-Prince)部分地區。人們日常受到黑幫與犯罪威脅。一位學校校長說,他的學校收到一顆子彈與威脅信,要求繳交5萬美元的保護金才能開課,「當場,我們不得不關閉學校。」

亨利持續促請外國政府派駐軍隊介入,以恢復秩序,但主要大國美國基於過去軍隊介入海地導致的反效果,而對此興趣缺缺。

2021年10月,海地綁架歪風大盛,美國傳教士也無法倖免,人民上街抗議(AP)
2021年10月,海地綁架歪風大盛,美國傳教士也無法倖免,人民上街抗議(AP)

2021年10月,海地綁架歪風大盛,美國傳教士也無法倖免,人民上街抗議(AP)

國際法不彰,人命如草芥

世界各地一直不斷有人提出結束戰爭的和平方案,方法多半是找一位受人尊敬的調解人,在交戰方准備公開會面之前就開始非正式會談,讓更多的婦女和民間團體參與。但你必須接受,任何達成共識的和平協議都不太可能是你滿意的。國際救援委員會執行長米勒班(David Miliband)指出:「你不能逕自把不喜歡的人排除在政治之外。」

《經濟學人》指出,另一個辦法是透過國際社會施壓。然而聯合國安理會擁有否決權的常任理事國,時常投票反對干涉侵犯人權政府,這一事實妨礙了通往和平的努力,也導致世界正在進入對獨裁者「有罪不罰」的時代。

俄羅斯在過去10年中,行使了23次聯合國安理會否決權,否決「允許向敘利亞提供更多援助」、「調查巴爾幹地區的戰爭罪行」以及「維護烏克蘭主權」等決議。中國已經行使9次,而美國已經行使3次,主要是為了保護以色列;法國和英國則是一次也沒有行使。

儘管歐洲國家列支敦斯登去年4月提出否決權改革方案,讓聯合國大會能討論被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否決的提案,即動用否決權的常任理事國必須向聯合國所有會員說明否決原因,美國、英國均支持此改革,該改革決議也立即生效執行,但並不具有約束力。

2022年4月5日,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在聯合國安理會發表視訊演說,並且當著俄羅斯駐聯合國大使的面指控俄軍在布查犯下的屠殺平民罪行。(美聯社)
2022年4月5日,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在聯合國安理會發表視訊演說,並且當著俄羅斯駐聯合國大使的面指控俄軍在布查犯下的屠殺平民罪行。(美聯社)

2022年4月5日,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在聯合國安理會發表視訊演說,並且當著俄羅斯駐聯合國大使的面指控俄軍在布查犯下的屠殺平民罪行。(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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