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力量激勵心理學家擁抱文化謙遜？

文 / 洪存正
了解美洲原住民社區的心理和生理健康差異；討論西方治療模式在解決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心理健康問題的限制；描述如何在研究和臨床環境中擁抱美洲原住民的價值觀、習俗和信仰。這些新的途徑，給了心理學家極大的啟發。希瑟‧斯金格 Heather Stringer發表在《心理學評論》 (Psychological Review) 的<美洲原住民文化的療癒力量激勵心理學家擁抱文化謙遜>( The healing power of Native American culture is inspiring psychologists to embrace cultural humility)指出，一群心理健康專業人士呼籲開發基於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創新治療方法。(A cadre of mental health professionals is calling for the development of innovative treatment approaches based on American Indian and Alaska Native values and worldviews) (更多新知深度報導請看《銳傳媒》)
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經常被忽視
COVID-19 大流行和「黑人生命也是命」運動提高了人們對該國持續存在的健康不平等問題的認識，但在縮小這些差距的努力中，有一個群體經常被忽視：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數據揭示了影響該族群中 370 萬人的長期且不斷升級的心理健康狀況的令人不安的現實。
根據2016 年的全國數據，酒精導致的死亡人數在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中最高，每10 萬人中有172 人死亡，其次是拉丁裔人，為26.6 人，白人為25.8 人，黑人為18.4 人。這些死亡可能是由酒精性肝病引起的、因飲酒、神經系統退化或其他與飲酒相關的病症而導致的精神和行為障礙（ Spillane, S. 等人， JAMA Network Open ，第3卷，第2 期，2020 年）。1999 年至 2017 年間，美洲印地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女性和男性的自殺率增幅最大，分別增加了 139% 和 71%。相較之下，白人女性和男性的增幅分別為 68% 和 40%，其他種族和族裔群體的增幅較低。
預期壽命下降幅度族裔群體中最大的
COVID-19 也對部落社區造成了不成比例的影響。在大流行期間，他們的預期壽命下降幅度是美國所有種族和族裔群體中最大的。2021 年，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的預期壽命為 65.2 歲，相當於 1944 年美國總人口的預期壽命。2021 年，黑人的平均預期壽命為70.8 歲，白人為76.4 歲，拉丁裔為77.7 歲。儘管健康狀況不佳，但印第安人健康服務(IHS)——一項為超過250 萬美洲印第安人和印第安人提供護理的聯邦計劃阿拉斯加原住民為每位患者提供的資金遠少於醫療保險、醫療補助或退伍軍人健康管理局 (VA)。2017 年IHS 患者的人均支出為4,078 美元，而醫療補助患者的人均支出為8,109 美元，醫療保險和VA 患者的人均支出超過10,000 美元。
對心理健康問題的傳統理解仍然植根於西方觀點
儘管這些健康差異似乎很棘手，但美洲原住民心理學家認為，進展緩慢的部分原因是心理健康專業需要採用新的範式，以便更好地為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服務。「對心理健康問題的傳統理解以及治療這些問題的模式仍然植根於西方觀點，」華盛頓州立大學臨床心理學教授阿特·布魯姆博士說，他是切羅基族和喬克托族。「在心理學中，我們專注於對待個人和促進自主權，將其作為健康和福祉的標誌，但這不一定是原住民的世界觀。」 傳統上，許多部落將世界視為一個相互依存的系統，其中宇宙、自然環境和社區與健康聯繫在一起，
從業者和研究人員必須保持文化謙遜
布魯姆不是採用主流心理學中經過經驗驗證的治療方法，而是呼籲開發基於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創新治療方法的心理學家之一。哈佛大學人類學、全球健康和社會醫學教授 Joseph Gone 博士表示，首先，從業者和研究人員必須保持文化謙遜，並願意了解征服、壓迫和剝奪的歷史如何影響部落社區。他也是印度心理學家協會的前任主席。「我們的生活方式被認為是無可救藥的落後和野蠻，我們被期望成為農民和牧場主，學習閱讀、寫作和算術，」戈恩說，他是蒙大拿州 Aaniiih-Gros Ventre 部落民族的成員。「身份喪失造成的嚴重損害導致了自殺、創傷和成癮等後殖民失調。」
原住民部落遺產的療癒力量
心理健康專業人員可以透過了解殖民主義的歷史，了解部落社區的價值觀和傳統，並將靈性和其他力量來源融入治療中，開始裝備自己，促進美洲原住民的復原。美國有 574 個聯邦認可的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部落，心理學家應該意識到，由於部落的信仰不同，每個社區內部的策略也有所不同。
布魯姆說：「通過了解我們在學校學到的東西在幫助這些社區方面相當有限，我們可以開始了解他們能教給我們多少東西。」 「我們可以學習土著智慧並探索幫助他們克服歷史上重大挑戰的優勢。」
來自心理學的道歉
為了啟動和解與治癒的進程，APA 於 2020 年成立了原住民道歉工作小組。該道歉於 2023 年 2 月獲得眾議院批准，承認了虐待的歷史，包括「破壞性傷害和強迫行為，例如絕育、搬遷、否定文化的寄宿學校、收養和將原住民兒童帶離其家庭和文化以及非原住民父母收養、故意造成天花和引入酒精、終止妊娠主權部落。」 道歉中也列出了心理學的具體危害。例如，「心理學家為美洲原住民的寄宿和走讀學校系統的殖民框架提供了意識形態支持，但未能公開反對。」 該工作小組還制定了一份包含 46 項建議的清單，例如尊重原住民對常見心理概念的理解和實踐，以及支持原住民心理學家開發評估工具和乾預措施。
在部落社群中建立信任
2021 年，APA 成為美國原住民兒童健康委員會(CONACH)的聯絡成員，該委員會是美國兒科學會的一項倡議，重點關注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兒童面臨的問題。APA健康與醫療保健融資高級主管Stephen Gillaspy博士於2022年招募了四位心理學家參加委員會在IHS領域的諮詢實地考察。CONACH 團隊與第一線醫療保健提供者互動，了解每個社區的需求和創新的護理模式，從而為該組織的宣傳重點提供資訊。
與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一起工作的心理學家正在慢慢開拓可以促進康復的道路。伊娃·格雷沃爾夫(Iva GreyWolf) 博士是阿西尼博因(Assiniboine) 和阿尼西納貝(Anishinabe)，她花了30 多年的時間沉浸在阿拉斯加和蒙大拿州的偏遠土著社區中，她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在非正式環境中而不是在辦公室進行。在這些社區中，聚會很常見，她會自願幫忙洗碗、提供食物或做其他任務。「我和他們一起參加老年中心，採摘漿果和串珠，在這些情況下，人們獲得了信任，並開始輕鬆地談論他們的擔憂和掙扎，」灰狼說。
重視集體主義
在向她吐露心聲後，人們有時有興趣在她的辦公室會面。但傳統上對缺席的經濟處罰並不適用，因為灰狼了解人們在交通、資金和天氣方面所面臨的障礙。她也了解到，幽默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以幫助人們生存，也可以減少障礙。「當我犯錯時，學會嘲笑自己很重要，」她說。當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參加社區聚餐時，一些部落成員開玩笑說要她帶餡餅去參加下一次聚會，作為與配偶坐在聚會上的罰款。她了解到，罰款是一種愉快的方式，讓她知道這被視為佔有欲，並且部落重視在活動期間與其他成員交往。
猶他大學大學諮商中心培訓、規劃和外展主任安吉拉·恩諾博士表示，在 COVID-19 大流行期間，他們對家庭的堅定承諾有時對美國原住民學生來說是一個挑戰。疫情期間，她在北亞利桑那大學擔任治療師，見到了許多美國印第安人學生，他們預計會一次返回部落社區數月，以照顧生病的家人。當教授們猶豫是否要為遲到的作業或錯過的考試提供津貼時，她為這些學生辯護。「這些學生無法上網，他們對失去熟悉部落教義、歷史、語言和身份的年長親戚感到悲痛，」她說。
了解部落差異可以改善美洲原住民的心理健康
儘管家庭責任可能與學校的要求相衝突，但對集體主義的關注對於在大流行期間返回代際家庭的美國原住民年輕人來說也有優勢。研究表明，在大流行期間，65 歲及以上的人在心理上比年輕人更具彈性，與年輕群體相比，焦慮症、憂鬱症、創傷或壓力相關疾病的發生率較低。
恩諾說：「我們有大量數據表明，接觸文化可以改善美洲原住民的心理健康，而接觸文化的機會來自長輩。」 恩諾說，當學生們與憂鬱症和其他心理健康問題作鬥爭時，長輩們的智慧包括保持忙碌，早起、砍柴、照顧動物和祈禱。
儘管美洲原住民可能具有某些共同的價值觀，但每個部落的習俗和信念可能有所不同。出於這個原因，恩諾在與這些客戶的第一次會議開始時留出時間進行文化分享，而不是從一系列問題開始。「我讓他們有機會詢問我的情況，並談論他們的部落身份對他們意味著什麼，」北達科他州龜山奇佩瓦人的一級後裔恩諾說。這意味著她的父親是部落成員，而她不是。「我探討了他們希望在多大程度上將原住民觀點帶入治療中。」
尊重與悲傷相關的土著傳統
在大流行期間，她也學會了在與經歷悲傷的美洲原住民一起工作時保持靈活性。「心理學家通常傾向於鼓勵客戶談論去世的親人並表達情感。但在一些部落中，說話和哭泣的時間是有限制的，然後你會因為文化和精神原因而離開，這可能會因部落而異，」恩諾說。她的一些客戶希望學習控制情緒並再次找到快樂的策略，因為他們想尊重與悲傷相關的土著傳統。
猶他州立大學心理學副教授、切羅基族成員梅麗莎·泰希 (Melissa Tehee) 表示，部落中男性和女性的角色也可能有所不同。她來自一個母係部落，這個部落的婦女很直言不諱，按照傳統，丈夫在婚後會搬到女方家裡住。不同動物的意義也因某人的部落歸屬而異。在一張幻燈片演示中，Tehee 原本計劃加入貓頭鷹的圖像，但在發現動物可能對某些部落成員意味著危險後，她決定反對。現在，她在會議或培訓之前檢查部落歸屬和信仰，以了解某些動物的含義或她計劃納入的其他精神參考。
可能會被誤解為自閉症的跡象，降低誤診風險
了解美洲原住民社區的價值觀、精神和溝通方式有助於提供者與患者建立聯繫並避免誤診。俄克拉荷馬州奇卡索民族的高級心理學家、切羅基民族的成員 B. J. 博伊德博士說，文化上適當的人際行為有時可以被視為自閉症譜系障礙的症狀。博伊德說：「避免目光接觸或花更長時間回答問題的美國原住民兒童的行為可能是適當的，但這可能會被誤解為自閉症的跡象。」 「在西方文化中，孩子通常被期望及時回答，讓成年人知道他們的聲音已經被聽到。」 博伊德確保以文化敏感的方式對每位患者進行評估。
發起文化對話，尋找意義和安慰來幫助他治療疾病
他還看到非原住民醫療保健提供者如何假設患者表現出精神疾病或藥物問題的症狀，而實際上患者正在用精神術語討論他們的心理健康鬥爭。博伊德與一名患有焦慮症的美國原住民患者一起工作，該男子向醫療服務提供者表示，他院子裡的鳥類和松鼠幫助他了解了自己的疾病。博伊德說：「我必須干預，阻止醫療服務提供者診斷他患有精神分裂症，因為他只是在尋找意義和安慰來幫助他治療疾病。」
隨著心理學家尋求更好地為美洲原住民服務，護理方法的改變有可能改善來自廣泛種族和族裔群體的人們的福祉。猶他州立大學 Tehee 的研究團隊最近與當地一所小學合作，幫助學生更多地了解美洲原住民文化，這個為期一年的計畫包括幫助學生分享自己文化的練習。「我們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了解其他文化會增加學生與自己文化的聯繫，」Tehee 說。學生們也提高了文化同理心水平，或理解來自不同文化的人的經驗的能力。
恢復美洲原住民因殖民征服而產生的深深的自卑感和羞恥感
透過在教育早期納入有關文化的討論，Tehee 希望培養一代有文化能力的公民，他們對自己和他人的文化更加好奇。「這為所有學生提供了體驗歸屬感的空間，」她說。「如果他們感覺與他人的聯繫更加緊密，他們將更有可能讓別人知道他們是否在掙扎，而不是保持沉默。」 這些關於文化的對話可以在教室、研究實驗室、臨床環境和社交聚會中進行，從「認識到你在理解方面的限制」開始至關重要，Gone 說。他鼓勵心理學家以開放的態度對待來自任何背景的客戶，並願意公開分享他們為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提供服務的有限能力。
「通過這樣做，我們開始恢復美洲原住民因殖民征服而產生的深深的自卑感和羞恥感，因為我們與邊緣化社區和個人建立了新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