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過客成歸人──全會華全心全意擁抱攝影
昨日來自他鄉的過客,如今已成這座島嶼的歸人。「眼到,心到,手就到」是全會華在創作時所奉行的圭臬,從這樣的準則不難發現他對於萬物皆保持著好奇與關懷。如此豐沛的情感,使得原籍馬來西亞的他因緣際會來到台灣後,深深為這片土地與人文情懷所吸引。
全會華擁有著兼具華語、日語、馬來語、英語的優勢,在台灣從事著所愛的攝影工作,有感於當時台灣攝影與相關攝影創作的窘境,在獲得足夠資源後,以推動台灣攝影與藝術發展為己任,與好友成立台北攝影藝廊,並創立台灣國際視覺藝術中心(TIVAC),更是國家攝影文化中心的催生者。他藉由策畫與參與多項藝文活動盛事,全力為台灣攝影界付出,例如曾邀請日本攝影家今道子、巴西攝影家薩爾加多(Sebastiao Salgado)、美國攝影家安瑟.亞當斯(Ansel Adams)和喬彼得.威金(Joel-Peter Witkin)等國際攝影名家的作品來台展出,讓那些沒機會見識國外好作品的國人,能藉由這些展出獲得學習與自我提昇。
全會華提拔後起新秀也不遺餘力。當年發覺整個環境沒有那麼地開放,台灣的攝影可說是起起落落,尤其是攝影教育很缺乏,除了世新大學一個附在印攝系裡的攝影組外,沒有專業的攝影教育體系。有鑒於此,全會華與幾位留學美國、日本、歐洲的同好集合起來,想著如何為台灣攝影界做些什麼,因此誕生了「台北攝影節」,試圖鼓勵更多台灣年輕攝影者持續創作。
年輕時的全會華蓄著長髮、綁著馬尾,手上、脖子上帶著飾品,作風洋化,看似雅痞,打扮與造型受人讚譽。他溫和的性格始終保持著笑容,常幫助比他年長的攝影家及提攜晚輩攝影愛好者。2000年時他邀請我到台北攝影藝廊展覽,這是我的生平第一個個展《輕呼吸》,當時將展覽會場牆面掛上裱褙好的手洗照片,在展覽空間地上放置許多枯木及沙子,用來傳達在都市中渴望有一點喘息的空間。
身為執行長的全會華,對展覽沒有任何的干預,並且鼓勵我應該勇於創新。他創立「TIVAC365傳統攝影獎」,自己每天存下100元做為比賽獎金。他曾說明為何要辦這個獎的概念,是用一組20張作品為限的概念出發,「用一張作品做表現來判定實在太簡單,但是當要求為一組時,組合的挑選與搭配概念便成為創作人要用心思考的課題,前後之間的連結與故事性,則是要特別注意的。」
在個人創作思想上,全會華跳脫西方攝影固有的框架,回歸東方文化本心,勇於挑戰不同表現手法與視角,淬鍊出打動人心的一系列作品。個展包括《心象》(1983)、《靜訴》(1984)、《時間裏的妖精》(1987)、《石曲》(1988)、《走過一個古老文化的哲思》(1991)、《ZOO-動物園》(1993)、《花魂》(2001)、《印象》(2007)、《一個江南夢的開始》(2008)等細數不完的個展。多元的創作題材多元,源自於在日本學習時受到土門拳及細江英公兩位攝影大師的影響。土門拳早期拍攝報導攝影、街頭攝影,晚年生病的土門拳以輪椅代步,改用8×10相機進行攝影創作,拍攝寺院裡的佛像與寺院在深山中的景色,風格相當強烈。全會華最喜歡土門拳的黑白照,這些黑白照都是土門拳親自放大,很有深度,質感也相當好,其作品無形之中影響了全會華日後拍攝建築及風景為題材。
細江英公則擅長拍人體,他的《擁抱》系列作品相當出色,全會華在日本學習那段時間也展開人體攝影,且拍攝了很長一段時間,惜因台灣的環境不適合發表;2014年他試著主辦第一屆人體攝影展《情色情》,租下華山中四B一、二樓的場地,找來男女老少超過20位攝影師參展。很可惜只做了一屆,成為台灣唯一辦過人體攝影大展的策展人。全會華一直希望有機會能再做第二次,他想傳播一個觀念,「人的身體本來就是自己的,應該珍惜它,但珍惜有很多種,愛護它是一種,表現出自己身體的美其實也是一種珍惜自己的方式。」
全會華生前曾舉辦過多屆的攝影博覽會,「為何不把活動辦得再更大一點呢?」這個想法促成了後來的「台北藝術攝影博覽會」,連續舉辦了六屆,影響範圍相當廣,每屆參展及出席人數都不少。全會華生病後,無法再繼續為此奔波,博覽會也隨之停辦。
即便近年常家裡醫院兩頭跑,他心中仍有一個願望,希望有一天能夠恢復博覽會的活動。全會華舉辦博覽會的初衷,僅是是希望台灣能在短時間內將許多優秀的攝影家與攝影作品聚焦,對社會的影響度可能會更高。新光三越文教基金會有感於此,於今年(2024)舉辦了首屆「ART TAIWAN|SKM PHOTO 攝影藝術博覽會」。
最近幾年,全會華常鼓勵碰到的年輕人,在創作時可以回過頭來,看看自己的文化,用其衍生的美學搭配自己的想法去創作,產生新的視覺。生病的這幾年,他依然拿著相機遊走於宜蘭,拍攝宜蘭的田中央建築,對於一個來自國外在台灣定居超過四十年的人而言,看到田中央建築覺得相當特別。
隨著生命的時間軸不斷推移,全會華仍持續創作專研有著東方美學的系列《松》。對於此系列,他傾向以水墨畫的視覺效果作為創作的依歸。那次與全會華見面時,他仍不斷提起,希望能夠找到有緣人出版這兩個系列的作品。聊到最後,「因為我是病人,從四十多年前兩手空空來到台灣,到現在擁有了那麼多的東西。對於這塊土地的情感讓我想做的是,以我本身收藏四、五千本的攝影集為開端,在有生之年能在台灣成立一間攝影圖書館。呼籲大家多看書,多了解,從閱讀過程中了解自己的喜好究竟是什麼,也能在這過程中讓自己創作的中心思想被提煉出來。」
這些話成了全會華的遺願,接下來就看台灣攝影界如何傳承與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