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歐洲各自表述 一體夢想瀕臨破滅

意大利於 1870 年形成國家，1930 年代西班牙在內戰中分裂，東德、西德 1990 年結合為大一統德國，這只是個提醒，提醒各位，歐洲各國成為「國家」的歷史非常短暫。高中世界歷史課本就告訴我們，歐洲一直是群雄並起的大陸，領土、王國、公國、侯國、城市國家彼此競逐，它們共享語言與文化，卻為部族主義（tribalism）四分五裂。

歐洲金融危機永無止盡，沉寂一陣子的部落意識，攜著憤恨再度自這片大陸升起。不單只是希臘 vs. 德國，今日是西西里島 vs. 倫巴第（Lombardy），柏林 vs. 巴伐利亞，安達盧西亞 vs. 加泰隆尼亞。儘管樂觀者宣揚「更一體的歐洲」概念，在歐洲央行於 9/6 達成協議購買債務國債券後，似乎有望扭轉劣勢。不過，請謹記在心，歐洲各區域的怒火正在燃燒，一不小心可能燎原。錢，就是問題。誰施，而誰受？1999 年歐元誕生，強迫彼此陌生的歐洲人相親相愛。他們忘了 Robert Frost 的詩：「堅固的籬笆，帶來和睦的鄰居」（人與人之間保持距離，權利義務規範清楚，情誼才會敦厚）。

最近，巴塞隆納成了最受矚目的焦點。每年9 月 11 日，加泰隆尼亞自治區（Catalonia）居民都會上街紀念 1714 年被西班牙國王腓力五世征服的民族節日「淪陷日」，今年超過 100 萬人民湧入林蔭大道與中世紀的小巷，有些揮舞象徵加泰隆尼亞獨立的旗幟，有些高舉「加泰隆尼亞不屬於西班牙」的口號標語。他們控訴，自己的財富遭轉移到相對貧弱的區域，加劇加泰隆尼亞財政壓力，迫使牠們必須尋求 50 億歐元的貸款。加泰隆尼亞首長 Artur Mas 表示，除非中央政府分配予更多稅收，否則他將鼓吹獨立。他誓言：「如果我們無法達成財政妥協，加泰隆尼亞通往自由的道路將會開啟。」

主張歐洲分離派未必只是虛張聲勢，即使這股洪流暫時偃旗息鼓，Mas 也成功降加泰隆尼亞對困窘政府的「貢獻」，西班牙財務仍然左支右絀，情況不會停止惡化，且需要更多來自歐洲鄰國的援助，可能加劇出錢的德國、荷蘭與芬蘭人民怒氣，導致歐元區領袖維持 17 國完整的努力付諸流水。

為了生存，歐洲必須團結：規模更大且源源不絕的援助基金，可強制規範的財政赤字限制，集中的銀行監管。然而倘若自家選民不願同甘共苦，西班牙首相拉霍伊、意大利總理蒙蒂、德國總理梅克爾就算想要推動歐洲融合，恐怕也是束手無策。

歐洲融合憑藉的是國家統一，但情形顯然不是如此。在意大利，北方聯盟政黨埋怨南部榨取北方城市如倫巴第或皮埃蒙特地區等的財富；德國政壇老將 Wilfried Scharnagl 也在 8 月底疾呼巴伐利亞獨立，巴伐利亞直到 1871 年都才因戰爭畫歸德國，但仍保有自己的國王、軍隊與郵政服務好一陣子。

歐元概念的起源來自那些四海為家的菁英份子，政客與商人對自己的定位，首先是歐洲人，再來是西班牙人或德國人，最後才是加利西亞或瓦倫西亞人，這些菁英起頭帶領歐洲意識淺薄的大眾接受這個理想，但今日的歐洲一般百姓的「歐洲一體」情懷恐怕只是愈來愈薄弱。去年 5 月歐盟調查顯示，63% 的西班牙人認為自己與城市、鄉鎮或裝非常親密，而僅有 49% 貼近國家，認為自己與歐盟友好的人更只有 10%。西班牙的地域忠誠自 2010 年開始激增，但對國家與歐洲大陸卻愈發疏離。（意大利人與德國人的首選亦是家鄉，特別是地處邊陲者這種傾向更明顯。）

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歐洲領袖想方設法收拾被蹂躪的故土：過去曾受法西斯主義壓制的文化，獲得高度自治權力；同時阻絕極端貧困─孵育法西斯主義擴散的溫床。德國基本法（Basic Law）第 72 條要求「在整個聯邦領土內建立平等的生活條件」。雖然立意良好，但造成富裕地區憤懣不平，而貧困區域依賴成性。名目繁多且優渥的福利政策，導致「國家成為企業的敵人，抬高薪資，從而使公司的建立更加困難，引發高失業率。」經濟研究機構 CESifo Group Munich 主席 Hans-Werner Sinn 表示。許多支出全成浪費，《紐約時報》7 月份報導，意大利西西里島「聘雇了 26000 名護林協助員，但在坐擁廣袤森林的英屬哥倫比亞，這個職位只有不到 1500 人」。

區域政權也讓地方菁英掌握控制權。強烈反對銀行集中監管的最大力量，來自地方政府所有或控制的銀行。德國地方銀行拒絕 ECB 的干涉，巴伐利亞合作銀行總裁 Stephan Goetzl 表示，一旦屈從 ECB 的發號施令，不啻等同放棄地方財政主權。

歐洲建立戰後政府的錯誤，便是 1999 年推出歐元。希臘花錢如流水，喪失競爭力。西西里島之於意大利的放大版，就是希臘之於歐元區整體。

巴塞隆納示威運動隔天，反對黨領袖 Alfredo Pérez Rubalcaba 在西班牙國會中表示：「領土爭端與社會緊繃愈來愈不可收拾，這是廳內所有人不能忽視的狀況。」歐洲危機，政經情勢牽引人民情緒，情勢一天比一天複雜，終結之日仍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