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花生/齊鳳池

齊鳳池

我下鄉的那地方,盛產優質花生。到夏天往地裏一看,整個田裏全是油綠綠的花生。那年月,生產隊百分之八十的土地種花生,剩下的坡坡坎坎種些小雜糧。到了秋天,成車的花生往場上拉。我們白天摘秧、曬果,到了晚上,隊裏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聚到場上,挨個兒坐下,圍著像小山兒似的花生堆剝花生。

秋天的晚上,涼爽的秋風徐徐吹來,把場上的笑聲蕩來蕩去。一會兒,月牙兒從村東就挪到了村西。張品隊長叫看場的精點兒心,別叫人偷了花生。然後,大夥仨一群倆一夥就回村了。

第二天晚上,人們又都聚到了場上。在朦朧的月光下,我發現有的婦女往懷裏裝花生仁兒,我問隊長的兒子土猴:“那些老娘們偷花生,你爹咋不管?”土猴說:“他敢管哪個?除了姑奶奶就是表嬸兒。處理哪個,老祖宗都不答應。”

有一天晚上,土猴剛往嘴裏擱花生,被張品隊長逮住了,他扭著土猴的耳朵,在場上轉了好幾圈。土猴幹咧嘴就是哭不出聲。

大夥都說隊長這招兒真損。甭管這招兒損不損。來年春播時,隊裏多出幾石花生種。最倒楣的不是土猴,是小山子,他趁天黑往家裏偷花生,被公社護秋隊扣在了大隊。當社員們從場上走後,小山子又悄悄溜回了場上,他沒有袋子,用褲子當口袋,把褲腿系上,裝了滿滿兩褲腿花生仁兒,還沒到村口,就被護秋對逮住了。

小山子嘴硬,一口咬定是從社員家買的。大隊書記任真叫人把小山子捆在了樹上。小山子死活不承認。第二天,公社工作隊的劉存仁隊長聽說了這件事,騎著那輛大金鹿自行車,腰裏別著二十響盒子槍,來到了大隊。進屋他把二十響盒子槍“啪”地往桌上一放,用手指著任真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他媽的膽子真大,他們是毛主席派來的知識青年。你敢打他,就是跟毛主席作對!”任真耷拉著腦袋,大氣不敢出,他知道劉存仁的厲害。在灤縣說起劉存仁,那是老資格,三八年參軍,渾身上下一百多處傷,連縣長都高看他。

小山子被放了出來,劉存仁檢查了小山子身上的傷,問他哪兒疼,小山子說哪兒都不疼。他叫任真把赤腳醫生叫來,經過仔細檢查,只是皮外傷,上點兒二百二藥水,幾天就沒事了。劉存仁還命令伙房給小山子做點病號飯,他親眼看著小山子把飯吃完。

劉存仁臨走時對小山子說:“孩子,想給爹媽拿點兒花生跟大叔說,我給你買,今後不許拿隊裏的了,那是大夥的,知道不?”小山子點點頭。

看著劉存仁騎車遠去的背影,小山子吧噠吧噠地直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