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薺菜一樣/梁凡麗

梁凡麗

“東風銷盡門前雪,又見牆陰薺菜生。”雪盡春來,野外的薺菜也冒出頭來。一叢叢、一簇簇,嫩生生,緊貼地面,盡情舒展著被囚禁一冬的莖葉。走過了漫長冬季,熬過了酷寒冰雪,薺菜迎風抖落一身泥,率先給田野繪上一抹新綠,也把蓄積了一冬的美味帶到人間。

薺菜質樸,味甘怡人,青綠的葉脈上有歷史的厚重和泥土的芬芳。“誰謂荼苦,其甘如薺。”薺菜從遙遠的《詩經》中走來,綠葉間的哀婉濃稠沉重。“薺味甘,人取葉作菹及羹亦佳。”薺菜的甘美,引得無數文人墨客歌詠讚歎。“三春薺菜饒有味”“爛蒸香薺白魚肥”“薺糝芳甘妙絕倫”……就連煮粥,亦有“東坡羹”聞名於世。

小小的薺菜,不僅在文人雅士的筆墨裏飄香,也在百姓的舌尖上起舞。立春時節,我國民間素有“咬春”習俗。無論是唐代的“春盤”,還是宋代的“春餅”,亦或是如今的“春捲”,薺菜都是春菜上品,深受人們喜愛。

薺菜雖美味,可我最愛的,還是挖薺菜。每年春天,薺菜總會如約而至,把屋後的空地點綴的清新淡雅。豐盈清潤的薺菜在春風裏綠得招搖,鮮得喜人。每每這時,母親總會挑選一個暖風和煦的日子,帶著我到田間地頭去挖薺菜。

母親挎上小筐,拿著剜鏟,走在前面。我吸著鼻涕,拿著小鏟,一會踢踢石子,一會摘朵小花兒,不知不覺已落在母親身後好遠。春天的田野是野菜的天堂,除了有薺菜,還有泥胡菜,馬蘭頭,野艾,蒲公英,辣辣菜和許多不知名的野草。望著鋪滿一地的綠色,我傻了眼。母親卻總能在一片野草中一下子就找到薺菜,彷佛那些薺菜就趴在那裏,等著母親來。

母親的剜鏟像是一頂魔術帽,上下翻動間,薺菜就一棵棵乖巧得鑽了出來,水靈蔥綠,惹人喜愛。我也蹲下身,學著母親的樣子,變起魔術來。可是,挖起來的薺菜一連幾顆都是莖須散亂,不成樣。我丟下小鏟,直接用手拔起來。這下,薺菜更像是受了酷刑般七零八落。

母親看著我貓兒一樣抓耳撓腮,噗嗤一下笑出聲,連聲說道:“挖薺菜要往下挖,不能橫著挖,否則,就不能整顆挖出來。”母親見我似懂非懂,接著說:“春薺其實在冬天就已發芽,只有紮根深厚,才能汲取足夠水源,經冬迎春。”我恍然大悟,沒想到,柔嫩的薺菜竟是這般頑強!靠著母親傳授的獨家秘訣,我果然沒再失手過。挖出的薺菜,根須分明,青綠微紫,很快盈滿筐沿。

回家後,母親用剜來的薺菜包了餃子,白胖的面皮裏透著一絲青翠。我忍不住咬了一口,薺菜餃子微苦回甘,滋味悠長。還記得那一次吃薺菜餃子,我一連吃了好幾碗,差點把肚皮給撐破。

如今,又是一年春來到,看著菜市場攤位上售賣的新鮮薺菜,我又想起了母親說的話,想起了那些冰雪消融後綻放在野地裏的薺菜。我知道,那苦味是寒冬碾過的痕跡,那甘甜則是薺菜一點一點向下紮根,從冰雪中突圍而出,走向春天的勝利滋味。

漫漫人生路,我們不妨像薺菜一樣,只要紮根深處,總能迎來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