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手術變更性別2】法界共識強制手術違憲 政府無權強摘性器官
今年初,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發布一份「台灣跨性別族群生活處境報告」,對832位跨性別者進行問卷調查:在醫療行為上,53%的受訪者從未接受過任何醫療行為,完成摘除性器官手術者僅8%,已變更身分證性別欄者僅7.7%,顯示政府法規並不符合多數跨性別者的需求。我們向內政部戶政司查詢,從1998年到今年8月,僅有1347人完成性別變更登記(男性改為女性795人,女性改男性552人)。
四年訴訟路 終可免術換證
2020年11月20日跨性別紀念日(為悼念1998年被暴力謀殺的跨性別非裔女性麗塔海絲特Rita Hester)這天,吳宇萱與伴盟義務律師團到戶政機關,提出多張醫療證明,但不遞交摘除性器官手術完成證明,開始免術換證訴訟。歷經近四年漫長等待,今年8月26日取得全部勝訴,判決確定後吳宇萱可向戶政機關申請變更性別。
那股憤怒的力量猶然在,她語氣突然變得激動:「想要換證後回去長庚大學,說:『哈哈!我贏了!怎麼樣?你們當初不是很囂張嗎?我現在有合法證件,可以用女性身分入住宿舍了,來咬我啊!』」
勝訴那晚,吳宇萱的母親也出現了。她曾對變成女生的兒子恐懼到歇斯底里,打算斷絕關係,玉石俱焚,長達半年不聞不問。有天開車時,她忽然看到車上裝了一支胎壓計。她想起宇萱總是擔心她累到一邊開車一邊打瞌睡,說要多做一層安全措施,否則胎壓太高,輪胎若爆開會整個人噴出去。「我看著胎壓計,整顆心都瓦解了,原來孩子還愛我!我覺得必須把握時間做一些事情,否則風箏線斷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她立刻衝去買了最新型的手機,而且指定要粉紅色,送給「女兒」,表達她的退讓。
但退讓的過程充滿掙扎,受訪時母親數度哭泣,「我還是沒辦法發自內心接納,宇萱那時候說要去買內衣、女裝,但我看她還是以前那個男孩。我很愛她,但我很痛苦,我學習靜下來思考,很有智慧地冷靜說話,當我以為自己心態調整好、比較不難過了,一個人時卻會突然嚎啕大哭,怎麼會這樣?我不是接受了嗎?有次看到她的健檢報告,我整晚睡不著,想到她一輩子都要吃(荷爾蒙)藥怎麼辦?會不會死掉?」
母親曾和宇萱一起看電影《丹麥女孩》,男跨女的主角在手術後感染身亡。死亡是最深的恐懼,她形容那感覺像罹癌,只能學習共存,「後來我開始轉念,她不是我的物品,我栽培她也不是為了榮耀。我不應該這麼自私,我先打破自己的執著,慢慢覺得她穿裙子很好看、很有氣質。」「我以為她無法在社會上立足,但她大一休學後去工作,跟一般人都一樣,我才開始可以發自內心接受她是女生。我放下自己的執念,孩子也會快樂,這不就是我們的快樂嗎?」
法界有共識 強制手術侵權
家人的接納至關重要。我們來到跨性別女性小那(化名)與父親同住的家,今年7月,小那的免術換證訴訟在高雄高等行政法院獲判全面勝訴。判決指出:性別認同是人性尊嚴與人格自由發展的基礎,強制手術嚴重侵害了《憲法》所保障的健康權、人格權。加上此前的二個勝訴判例(小E案、尼莫案),可以說,強制手術有問題,在法界已成共識。
小那今年30歲,她最近新買了鋼琴,努力重拾生活,也打算復學繼續大學學業。在此之前,她連生存都非常艱難。
小那從小對於男女二分、被歸類為男生的處境感到不適應,也不想進男生廁所使用小便斗,進而不敢喝水吃飯,對於自己的性器官感到嚴重焦慮。由於在學校被排擠,小那拒學,父母硬把她拖去學校,她痛苦到數次嘗試自殺。
學校只好讓小那一直請病假,後來肄業。18歲時,她在家自學大學正規課程,看原文教科書自學電腦、英文、數學、生物、化學,也接觸跨性別資訊,以同等學力考上大學,開始尋求醫療協助。
但醫療門檻不低,光是取得精神科診斷就會遇到很多問題。小那輾轉在不同醫院間,曾遇過不友善的醫師,「有個醫生問診時會說:『你用男生身分生活那麼久,有什麼困難嗎?你看起來很好。』他講一些很沒禮貌的話,好像要嚇走你,看你有沒有足夠的意志。也聽過有醫生會問性幻想內容是什麼?什麼時候自慰?」
2014年,總統府人權諮詢委員會討論性別變更議題時,台灣精神醫學會聲明立場,認為性別認同並非精神疾病,不建議由精神科醫師開立診斷證明,來判斷他人的性別認同。因此多數精神科醫師不願意開這樣的證明,即便願意開,各家醫院的診斷方式也不一致。
荷爾蒙治療 慘淪診間皮球
跨性別者想藉由醫療行為轉換外貌,得在體制中碰運氣。小那先找到一位醫師,拿到性別不安診斷證明,接著在大醫院新陳代謝科掛號,想自費做荷爾蒙治療。該醫院規定,女性荷爾蒙藥物只能由婦產科開立,醫生又將她轉到婦產科,婦產科護理師在候診間當著其他患者的面質問小那:「男生為什麼要來看婦產科?」小那呆立原地無法言語,幸好,醫生及時出來制止護理師,說明是跟其他醫師講好才跨科轉過來的個案。
自費荷爾蒙治療,一個月約需2千元,對大學生而言是很大的負擔。小那打聽到一位性別友善的內分泌科醫生,願意幫忙爭取健保給付,她滿懷希望前往掛號,卻被告知:其他醫院的精神科診斷證明不算數,必須重新在該院精神科看診。小那又去精神科掛號,好不容易找到一位願意開診斷書的精神科醫生,精神科醫生又告訴她:要評估2年才能開診斷。
這時,小那的父親出現了。父親陪著小那進入診間,語氣激動地對醫生說:「孩子很辛苦,每個醫生都把我們當皮球,拜託幫幫忙。」有家長在,醫生終於願意開性別不安診斷書,才能回到內分泌科取得荷爾蒙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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