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 旗／俞崇音

俞崇音

媽媽從小就嫌我醜，但是，我從沒感到醜有什麼實際的害處，反到少了許多爭強好勝的心態和煩惱，也由此比同齡人多了一點耐心。媽媽愛說她娘家的事，我就成了她忠實的聽眾，由此形成了一對特殊的故事會組合。

媽媽的爺爺是一個讀書人，生性愛讀書。但是沒有書可以讀，無法博覽群書，怎麼能對考場千奇百怪的考題洋洋灑灑下筆千言的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見？於是投奔他常熟的姑父趙能靜，因為姑父家有一個收藏頗豐的藏書樓天放樓。他來這裏可以埋頭讀書破萬卷，為他日後引經據典提出自己治國理政的根據做好知識儲備。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如願以償了。真的考上了進士，點上了翰林！因為他吃過沒書可讀的苦。所以他除了自己藏書，還在外放吉林布政使任上，取得當地政商名人的支持，辦成了全國第一個官辦圖書館“吉林省圖書館”。為像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年輕人創造一個讀書的環境。

也許因為他的讀書，藏書，建圖書館，聲名在外，所以當光緒皇帝醞釀變法的時侯，就點名要我太外公去歐洲調查變法的經驗，太外公是副使，正使是端方。是個旗人。

媽媽又補充：其實端方本來也是漢人，只是入了旗。只有旗人才可以當正職。什麼是入旗？我問。

於是媽媽又告訴我，滿清分八旗其實就是八個部落，八旗子弟天生就可以做滿清的官，管理漢族老百姓。我外婆的祖先從山東出發，闖關東，入內蒙，也入了旗，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裏說的關於羊皮襖的一段故事，就是取材於外婆的爸爸的故事。他們也是漢人，因為入了旗，所以可以做督軍。我仍然似懂非懂！於是我又問。太外公為什麼不入旗呢？媽媽看看我，沒有回答。

以後媽媽又陸陸續續告訴我，光緒皇帝醞釀中的變法沒有成功，皇帝也下台了！太外公沒有了收入，所以太外公他們來了南方，以賣文，賣字畫為生。日本人來了，要請太外公做江蘇省主席。太外公不答應！說，做滿清的官已經是失節了，要做日本人的官，那是萬萬不能的！據說後來做江蘇省主席的人，也沒得到善終。

太外公不願意做日本人的官，是為了名節。顯然，太外公為什麼不願意入旗，應該也是為了名節。

有史可查的是太外公在靠賣文，賣字畫的日子裏，一方面爭取官方投入，一方面在鶴園的雅集上向地方縉紳募集資金。終於在蘇州辦成了第一所工科的高等學府，蘇州工專。

回望歷史，我的太外公是一個注重名節辦實事的讀書人。入旗，雖然可以升官，但是他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