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公敵」TikTok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InfoQ」（ID:infoqchina），作者：劉燕，36氪經授權發佈。

TikTok 承載著字節跳動全球化的野心。短短 3 年時間，TikTok 一躍成為全球下載量最高的短視頻應用之一，在印度、美國等海外市場可謂「風生水起」。然而近期，TikTok 卻在海外接連遭受打擊，一連串打壓之下，TikTok 過去幾年為出海所做的努力很可能會「一夜回到解放前」。

1 折戟印度後，TikTok 恐又遭美國封禁

近期，TikTok（抖音國際版）接連受到一連串打擊，麻煩纏身。

7 月 19 日，路透社報導稱，過去幾個月來，TikTok 一直與英國政府洽談希望將海外業務總部設在倫敦。但消息很快「反轉」，TikTok 當日宣佈退出將其非中國業務總部設在英國的談判。

TikTok 此舉主要是為與母公司字節跳動保持「距離」。最近 TikTok 在美國面臨巨大監管壓力，海外業務受阻。

7 月 17 日，據金融時報報導，美國正在考慮將 TikTok 的母公司字節跳動列入商務部的「實體清單」。因為政府在權衡如何確保中國無法獲得美國公民的個人數據。目前，該提案正在討論中，預計將在一個月內得出結論。

今天，最新消息顯示，美國眾議院週一投票通過了一項提案，該提案提議將對 TikTok 的禁令擴大到國會議員和國會工作人員。提案通過後，將禁止聯邦僱員在政府發行的設備上下載 TikTok。據悉，參議院可能將在本週晚些時候通過該法案，然後兩院將在聯合會議委員會中就雙方分歧展開討論。按照流程，兩院通過後再由特朗普簽字，這項禁令很快將成為美國法律。

這段時間，有關美國表態將對 TikTok 採取打壓措施的消息不斷傳出。15 日，白宮暗示了對 TikTok 採取行動的時間表，特朗普的參謀長 Mark Meadows 表示，（行動）可能會在幾週內到來。

7 月 12 日，白宮貿易顧問 Peter Navarro 曾透露，特朗普將對 TikTok 和微信採取「強而用力」的行動，以回應中國利用這些工具對美國進行的「信息戰」。他沒具體說明是什麼行動，但表示不排除禁用 TikTok 和微信。

一週前，一份流出的內部郵件顯示，亞馬遜要求員工在 7 月 10 日前將 TikTok 從任何「訪問亞馬遜電子郵件」的移動設備上移除，原因是沒有指明的「安全風險」。不過亞馬遜在後來的回應中試圖搪塞，其稱，這封郵件是錯誤發送的，實際並未改變對 TikTok 的政策。

7 月 8 日，特朗普曾表示，政府正在考慮禁用 TikTok。

在美國動作之前，印度已對 TikTok 等中國應用下了徹底的「封殺」令。

6 月 29 日，印度封禁了包括 TikTok 和微信在內的 59 款中國應用，理由是這些應用從事的活動有損印度主權、國防、國家安全和公共秩序。TikTok 出現在這份封禁列表中的第一位。在這之前，TikTok 在印度已經歷了全民抵制運動、「一鍵刪除中國 App」等抵制風波。

除了 TikTok，字節跳動旗下的另外兩款應用 Vigo Video 和 Helo 都在封禁之列。據悉，此次名單上 59 款中國應用被封，共造成約百億美元損失，單字節跳動一家就損失過半，預計將超過 60 億美元。

印度是 TikToK 最大的一個海外市場，這次遭「封殺」無疑讓 TikTok 在印度的戰略大受打擊。美國是其第二大市場，在失去了第一大市場後，一旦在美遭禁用，挑戰和損失也將是巨大的。據外媒報導，TikTok 今年在美國市場的營收有望達到 5 億美元。

繼印度、美國表態後，澳大利亞、韓國等國家對 TikTok 的態度也變得「強硬」了起來。

上週，多名澳大利亞官員表示，擔心 TikTok 把收集到的用戶數據儲存到中國的服務器上用來跟蹤和識別用戶，因此正在推動禁用 TikTok。

7 月 15 日，韓國通信委員會宣佈已對 TikTok 罰款 1.86 億韓元（約 15.5 萬美元），原因是 TikTok 非法收集了 6000 條 14 歲以下用戶的數據，並在未通知的情況下將數據轉移到了美國和新加坡的服務器上。值得一提的是，去年 2 月，美國也曾就 TikTok 非法收集兒童數據對其罰款 570 萬美元。

2 成為全球「公敵」背後 ：技術戰博弈升級

一時間， TikTok 似乎成了全球「公敵」。

引發印度、美國等各國政府對 TikTok 採取監管措施的「導火索」主要是數據隱私安全。有國外研究表明，TikTok 確實收集了大量的用戶數據，比 Twitter、Facebook 等收集的數據還多。要註冊 TikTok 的話，用戶須提供電子郵件、電話和另一社交媒體電話等信息，其還會獲取用戶的位置、音頻、攝像頭錄製及聯繫人等權限。通過這些信息可輕鬆識別和跟蹤使用 TikTok 的特定用戶的行為。此外，還有專家擔心 TikTok 的代碼存在隱私和安全漏洞。

由於 TikTok 的母公司字節跳動位於中國，美國政府擔心 TikTok 可能會與中國政府共享用戶數據，無論是有意的數據請求方式還是無意的監視軟件方式。有專家認為，TikTok 上存在一些難被發現的目標操作，其保持侵入式應用程序訪問的標準級別，這可能會讓中國將其用來」監視「特定用戶或收集破壞性信息。安全公司 Penetrum 的報告發現，TikTok 會收集用戶數據並與第三方供應商和商業夥伴共享。調查發現，已知鏈接到 TikTok 的 IP 地址中有 37.7% 也鏈接到了阿里巴巴。

對於數據安全的指控，TikTok 一再予以否認。據官方表示，TikTok 美國用戶的數據存儲在美國的服務器上，並在新加坡進行備份。而其在印度的數據則存儲在新加坡的服務器上，「我可以確認中國政府從未向我們索要印度用戶的 TikTok 數據。如果將來確實收到這樣的請求，我們將不會遵守」 ，在印度禁令出台後，TikTok 首席執行官 Kevin Mayer 向印度政府如是保證。

其實數據隱私安全問題絕不孤立存在於單個 APP 上，這幾乎是時下移動應用最有爭議的焦點話題之一。美國社交應用 Facebook、Twitter、WhatsApp 等都存在數據隱私、數據洩露問題，2018 年，Facebook 更因被曝出數據洩露問題而聲譽大損。

TikTok 遭遇一系列監管重錘背後，絕不僅簡單因為數據問題，而更多是出於地緣政治因素。

7 月 13 日，TikTok 公佈的 2019 年下半年透明度報告顯示，從 2019 年 7 月到 12 月，TikTok 刪除了 4900 萬個違反內容的視頻；收到了 500 多個政府要求，訴求前 2 名來自於印度和美國。

中印之間的緊張趨勢正逐漸向經濟業務蔓延。近幾年，印度互聯網市場吸引國內各互聯網公司競相入局掘金，當前情勢下，不止 TikTok，其他入局的國內公司可能都或多或少受到影響。

近年來，伴隨著中美在人工智能、5G 移動網絡等方面展開競爭，美國對中國科技公司的打壓還在持續。去年，華為被列入了實體清單。TikTok 現在成了最新的「受害者」。一旦被加入「黑名單」，意味著字節跳動將成為「BATJTMD」互聯網大廠陣營中，第一家被列入黑名單的公司。「這都是在地緣政治貿易談判中被用作討價還價的策略」，美國范德堡大學計算機科學教授 Douglas Schmid 評論。

跨國企業服務創業公司高管及顧問，Interconnected 創始人 Kevin Xu 在接受 InfoQ 採訪時表示，攻擊中國是特朗普連任的最佳戰略和工具。「TikTok 是所有中國公司產品裡最深入美國文化和大眾日常生活的。針對 TikTok 對美國國家安全的各種擔憂和影響雖然很難證實，但也無法完全否認。」

為了應對監管壓力，字節跳動已採取了很多應對措施來緩解美國的擔憂。例如，禁止國內員工訪問海外產品代碼庫、設獨立的管理委員會、組建本土化運營團隊等。今年 6 月，迪士尼前流媒體服務負責人 Kevin Mayer 成為 TikTok CEO，這是 TikTok 史上首位外籍 CEO。值得一提的是，在 Kevin Maye 就任之際，原 TikTok 總裁朱駿轉任字節跳動產品與戰略副總裁，負責公司戰略和產品設計。今天，據 36 氪獨家消息稱，朱駿接受了一項新任命，將成為字節跳動戰略投資負責人。

字節跳動還引入了美國空軍和國防部網絡安全專家、前微軟首席知識產權顧問等安全領域核心高管以擴充海外本土化運營力量。

有消息稱，字節跳動正在針對近期美國的威脅研究替代方案，可能會將 TikTok 分拆為美國公司，且正在考慮全球總部選址。目前，字節跳動並未對此作出置評。

分拆為美國公司是否能令字節跳動緩解危局還不好說。

此前，Peter Navarro 曾稱，就算將 TikTok 出售給美國買家，也無法解決問題。「即便 TikTok 變成美國公司運營，對我們也沒有幫助，只能讓情況更糟糕，這意味著我們要給中國數十億美元以獲得 TikTok 在美國本土運營的特權」。無論 TikTok 的總部位於何處，都可能面臨政治層面的內容審核。

到目前為止，字節跳動的所有舉措都沒能完全消除美國的質疑。Kevin Xu 判斷，在美大選結束前禁用 TikTok 的可能性大於 50%，但應該會是局部（禁用），如政府限制員工和與政府有商業關係的公司安裝 TikTok。要求 iOS App Store 和 Google App Store 下架的可能性不大，要求所有美國居民刪除 TikTok 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執行起來不現實。

儘管至今美國還沒有一款應用被「封殺」的先例，但 TikTok 接下來要面對的監管壓力仍不小。

3 TikTok「命懸一線」，張一鳴出海夢碎？

TikTok 是字節跳動「全球化棋局」中最為關鍵的一個「棋子」。

2017 年，張一鳴內心篤定，他要運營一家全球化的公司。在他的辦公室裡，擺放著一個懸空轉動的地球儀，全球化野心可見一斑。

同年 11 月，字節跳動以 8 億美元價格併購了 Musical.ly，並將其與 TikTok 合併，這筆收購後來被證明對於字節跳動的全球化戰略具有決定性意義。自 2017 年上線以來，TikTok 不負眾望，已成為全球增長最快的社交媒體應用程序之一。

3 年來，TikTok 交出的成績單十分亮眼。據數據分析平台 Sensor Tower 統計，TikTok 全球下載量已接近 20 億次，而初上線時，這一數字還不足 1000 萬次。其中，TikTok 在印度的下載量超過 6.11 億次，在美國的下載量為 1.65 億次。

2019 年是 TikTok 的高光時刻，2019 年全年下載量超 7.38 億次， 全球營收近 1.77 億美元，是 2018 年營收總額的五倍。

今年 3 月，在字節跳動成立 8 週年之際，張一鳴在全員信中宣佈自己將親自掛帥領導海外業務。2020 年上半年，疫情催生的宅經濟刺激了用戶的娛樂需求，僅上半年，TikTok 的下載量就高達 6.26 億次，排名全球第一，幾乎快趕上去年一整年的下載量。

業務蓬勃發展前景光明， 但沒想到「流年不利」，頻頻遭遇「黑天鵝」事件。TikTok 是字節跳動出海戰略的核心產品，印度和美國分別是其第一、第二大海外市場，如若失去，損失將不可估量。

印度禁令對字節跳動的打擊巨大。一方面，過去這幾年來開拓印度市場的投入可能就此付諸東流。據統計，字節跳動已在印度投資超過 10 億美元，在當地僱傭了 2000 名員工，如今被封禁，字節跳動面臨的損失將高達 60 億美元。

另一方面，字節跳動可能將損失大量廣告收入。據廣告媒體公司 GroupM 預測，印度市場今年將增長 26％，達到近 2800 億盧比（37 億美元）。預計今年字節跳動在印度的廣告收入將超過 10 億美元，大部分來自 TikTok。儘管目前 TikTok 的廣告營收在字節跳動總營收中佔比很小，但其飛快的增長速度蘊含著巨大的營收潛力。

TikTok 在印度月活用戶已達到 1.2 億，印度約有四分之三的智能手機用戶都安裝了 TikTok。此番被禁，必然流失大批用戶。

而對於一直被它壓制的對手來說，則是一次難得的彎道超車的機會。

據公開報導，在禁令發佈後幾小時內，TikTok 在印度本土的競爭對手 Roposo 的服務器被大量註冊用戶擠到幾近崩潰，每小時新增用戶達到 50 萬，兩天內增長了 2200 萬用戶。Roposo 母公司創始人 Naveen Tewari 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這對於印度的應用開發初創公司來說，像是坐上了火箭」。另一款本土短視頻應用 Chingari 在禁令還沒正式生效時，其下載量就達到了每小時 30-40 萬次。

印度本土的短視頻創業公司正在抓緊機會搶佔市場。Chingari、Mitron 等都立下了「大躍進式」的 Flag，要在三個月內獲取 1 億用戶——這可是 TikTok 花了 1 年才實現的體量。

很多印度短視頻應用程序起步較晚，且多數缺乏 TikTok 的複雜性和友好的用戶界面。這次疫情加上禁令為它們提供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機遇，不過到最後真正抓住機遇脫穎而出的可能只有少數公司。

老牌短視頻巨頭間的一場「較量」與「廝殺」也在所難免。

Facebook、Instagram 等老牌社交網站一直認為，TikTok 的快速崛起嚴重擠佔了它們的市場份額，搶奪了年輕用戶的注意力。自 2016 年以來，每月使用 Facebook 的青少年已經從總數的 60% 下降至 36%。2019 年 TikTok 新增用戶高達 5 億，是 Intagram 總用戶量的一半。

Tik Tok 的用戶群體中以「Z 時代」為主，其是在美國最年輕一代青年中最受歡迎的社交媒體之一。禁用傳聞聲下，有很多美國年輕人不惜「翻牆」到加拿大也要用上 TikTok，他們甚至還掀起了一場「TikTok 保衛戰」。

為了與 TikTok 競爭，Facebook 先是推出了一款與 TikTok 類似的應用 Lasso，後來沒掀起多大水花就關閉了。去年，Instagram 推出了 Reels 功能，該功能與 TikTok 極為類似。印度禁令之後，Facebook 迅速將原本投放比較緩慢的 Reels 擴展到印度市場。

TikTok 的短視頻「王冠」暫時空缺之後，對手們要趁著空檔期抓緊向前，至少要趁著 TikTok 尚未回歸快速邁進。

目前，TikTok 能否回歸還有不確定性。路透社援引一位印度政府人士的消息稱，該禁令不太可能很快撤銷。因為鑑於印度引用該禁令是出於對國家安全的擔憂，因此法律上的挑戰不太可能取得成功。不過也有網絡安全專家認為，徹底禁止可能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以 TikTok 目前的水平和用戶數，短期在世界範圍內，可能很難再找到替代應用。7 月 9 日，有報導稱，儘管被納入禁令，字節跳動仍在孟買簽署了一份可容納一千多席位的辦公空間協議，以擴大在印業務，目前尚不清楚此舉是基於何考慮。

美國尚未對是否封禁 TikTok 下定論，不論結果怎樣，可以肯定的是，對於美國市場而言，任何程度的封禁都將損失用戶、廣告收入以及與美國公司合作的能力。

近日，也有字節跳動投資者稱，該公司計畫通過擴展新領域並嘗試開發另一款熱門應用程序，將更多精力放在國內市場的增長上。

Kevin Xu 認為，「禁用」令是否「恢復」要看字節跳動從公司構架和技術層面怎樣贏得海外各政府的信任。「字節跳動全球化擴張的增速是前所未有的，但要保持長期健康的發展，需要贏得海外用戶及監管機構的信任。要想贏得信任，就要改變做事情的方式，僅僅用傳統公關應對是沒有用的。做為一個科技公司，建立信任的最好方式就是逐漸開源代碼。」

未來充滿變數，TikTok 下一步將作何抉擇都事關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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