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的腹語

以前，大人不想讓孩子知道的事會改用日語交談，我跟內人幸好講點英文。某運動飲料最傳神，爸爸下班回來累得半死，煮飯的媽媽打暗號說「秀秀」、約「晚上來做運動」，嚇壞的老公趕緊說「毋湯」，沒想到不只小鬼、連阿公阿媽都會意。

我大一的微積分老師親自監考，發完考卷要作弊的同學去認罪，人人自危，有點像是現在的法官處罰政客，認罪的從輕發落、死不認罪的關到死。當下的學生神通廣大，有回政治學考是非簡答題，兩張考卷錯得太一樣，下課跑來一群人認錯，更離譜的是被抄的竟是僑生。

日本人擅長腹語，光是Hi的4個聲就有不同意思。一回參觀海上自衛隊演習，職業軍人相當嚴肅，酒過三巡，潛艦學長豪語，每艘軍艦的聲納就像指紋辨識，3個小時可殲滅出海的對手，學弟僭越大放闕詞，兩小時就夠了。留日的台獨聯盟主席黃昭堂高深莫測，每回指正後要你回去自己想，難以參透。

在國際政治上，如果不能明言，遣辭用字只好含混其詞、心照不宣，面子裡子各取所需，沒有必要說破。美中建交以來，中國的立場一向是「一中原則」，而美國的「一中政策」則是「認知」，其他西方國家依樣畫葫蘆拿「注意」等字眼支應，只有心不在焉的柯林頓會用「承認」。

美國跟中華民國斷交後亡羊補牢通過《台灣關係法》，多年來一直有人推動加強版的「台灣安全加強法」，長期蹲點參議院外交委員會的拜登反對多此一舉，一針見血「沒有壞就不要修理」。卡特下台後來台演說募款，台下的呂秀蓮發言要他道歉，坐在前面的國民黨立委林鈺祥跟民進黨同僚說，這怎麼能怪他？

民進黨有所謂《台獨黨綱》，陳水扁說只是有條件的「公投台獨」。為了要合理化阿扁參選總統，《台灣前途決議文》昭告天下台灣已經獨立，只剩下制憲、正名、入聯，襲自日本的「國家正常化」。蘇貞昌擔任主席時舉辦華山論劍，鄭麗君出言不遜「神主牌仔」，我笑問「你們林佳龍還要選台中市長嗎？」

面對中華民國，一般詮釋陳水扁政府借殼上市、蔡英文頗有嫁接味道，新總統則定位為落地生根，不像傳統台派定位為美國之於英國，或拉丁美洲之於西班牙，近似巴西之於葡萄牙。然而，語焉不詳的「祖國論」似乎回到《國統綱領》的「一國兩區」，幾分是在跟對岸搶中國的正統、彷彿睥睨聯合國2758號決議。

「九二共識」即「一個中國、各自表述」，老共取前段、國民黨截後半。綠營多年來一直苦思如何「各自表述一個中國」，阿扁嘗試華人國家，呂秀蓮則提厝邊隔壁，辜寬敏大談兄弟之邦，而習近平近日改弦更張講炎黃子孫、中華民族。

當下，兩岸既然政治框架缺乏共識，經濟來往則又擔心倚賴，難道文化血緣也杯弓蛇影？除了南島的原住民族，台灣的漢人先祖多來自唐山閩粵，華人泛指海外族裔；正如盎格魯撒克遜民族、日耳曼民族、斯拉夫民族，何必拒人千里之外？難不成，沒有自信到連老祖宗留下的智慧都要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