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從絹絲瀑布到擎天崗的如歌行板

擎天崗牧場，牧場、牛隻與無際的藍天白雲共譜出單純的野趣。圖：陳嘉英提供

其實彼此距離不遠，也足以有閒暇見面，一別二年，曾經口頭的相約卻一直未履行。驚愕於每到過年以簡訊互道祝福，更愧疚於總懷抱來日方長而輕忽蹉跎，於是不擇日也不限地點，就這麼即興而隨興地，一早去了士林官邸瞥見正在成形的鬱金香花季，然後因為站牌的絹絲瀑布，而坐上擁擠的小15公車。這樣的帶著童心與隨情的放縱，敲響一連串如歌的行板，迴盪。

不走入山，不知道春天的綠勝於萬紫千紅，不能體會流水鳥鳴的音韻超越人間琴弦律動，更無法遇見千里獨行的瀟灑山友。他們會熱情地遞給妳加油聲，告訴你路的盡頭會是另一番風景；提醒你腳跟滑下腳尖隨，步履如輕功，雙手持杖全身血脈通，還會以爬山數十年的經驗與習慣，所流露的心寬意定鼓勵你親山近水的歲月單純而悠遠。

前往瀑布的小石子路，細膩的竹林如行草，渲染滋潤水氣的澹香。圖：陳嘉英提供

絹絲瀑布位於魚路古道南段，仰德大道轉入櫻花熱退去的菁山路，清靜的彎道已不復見昔日種藍染植物的大菁，而是賣山蔬的小攤子、沉默的柑橘園，落盡的櫻花林。

下了公車，前方便是往瀑布的小石子路，細膩的竹林如行草，渲染滋潤水氣的澹香，讓穿入其間的小徑彷彿是一條修行之道。

如夢如幻的光影于徐婆娑於青石之上，似照見五蘊皆空，又似辯證實有；微風吹拂，明淨的日影返照如歌，葉片透明晶瑩如玉，其色雖是空，其空亦是色。忍不住就地坐下，凝視這神奇縹緲的林相與山姿，神氣靈氣的風吹影動，豈料引得眾鳥徘徊，花腔水調高亢遏雲，人鳥對唱，癡態風情萬種，流連處雖心無罣礙卻也不免耽溺於這樣的相親相解。

與步道平行的山豬湖水圳，是日據時期山豬湖地區（即今菁山路區域）居民灌溉、生活所用之水源。而絹絲瀑布，不以危崖峻嶺磅礡氣勢取勝，獨以嫵媚秀氣之端莊自賞；它一路從七股冷水坑溪，經過菁山吊橋，陡然落下20公尺形成眼前之景，雖無亂石嶙峋的孤傲英姿襯托，卻有澄澈深潭澗水跌撞之淨美為伴。淙淙水流向南注入外雙溪，與內雙溪會合為雙溪；在士林、北投與磺溪交會，一路迎風送月走入塵世，最後融進基隆河，奔流納海。

挑夫，跟著水走出了路。前人以大石在中，小石在兩旁，一吋一吋鋪成了今天的山路，據說大石深入土中不易損壞，同時耐得住擔重物的腳程。後人改以切割得整整齊齊的岩石，或鋪成階梯的木頭路。這些接地氣的節制讓生態依舊，林相如常，讓每個走入其間的人都能因此感受自然的呼吸和訓諭。

絹絲瀑布，不以危崖峻嶺磅礡氣勢取勝，獨以嫵媚秀氣之端莊自賞。圖：陳嘉英提供

絹絲瀑布後接冷擎步道向左往牛奶湖、冷水坑、夢幻湖生態保護區、七星山；往右行是擎天崗草原、上磺溪、台北士林和金山磺港魚村間挑運魚貨、茶葉、硫磺的金包里大路。

坐在大屯火山群峰中央位置的擎天崗，竹子山、七股山與頂山，磺嘴山環繞，緩緩起伏的草原如毯，柔軟宜人。空氣中飄浮著濃厚的牛糞味，卻毫不惹人厭，畢竟這裡本是牛羊成群的牧場，幾隻簇擁的牛群被框在遠處，寂寞地作為背景。它們定然不知道作為無主之牛，會成為久居紅塵之人心心念念的拍照焦點，與無際的藍天白雲共譜出單純的野趣。

陽光觸及之處燦金如冠，遊雲停泊之下虛寂深醇，人們或躺著任春天的草香沾染一身，或跳躍奔跑或憑欄張望拍婚紗照的幸福感，嘴角泛起讚嘆。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正是這樣的午後，這樣的心情。

作者：陳嘉英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閱讀教學課程講師、景美女中語文資優班教師及召集人、曾獲台北市特殊優良教師與台灣省師鐸獎。

著作：《課堂外的風景》(與陳智弘合著)、《凝視古典美學：高中古文鑑賞篇》、《寫作力》、《打造閱讀的鷹架：教你如何閱讀》、《閱讀力：三招教你破解閱讀密碼，強化競爭力》、《從世界名著經典出發，提升你的人文閱讀素養、《第一本教你寫好學測國寫的作文書──議題導向的閱讀與寫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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