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Move to Heaven:我是遺物整理師》:情感該怎麼恰如其分的表達?
《Move to Heaven:我是遺物整理師》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不過「整理師」與「禮儀師」很不相同,比起以儀式來安慰生者,整理師處理的是物品,似乎更貼近戀物時代所關心的表象。
死亡總是與高張的情緒狀態相連結,《我是遺物整理師》卻將主人公「韓可魯」(陳峻相飾)設計成無法正確理解與掌握情緒的自閉症患者,且有意凸顯自閉症光譜裡「博士症候群」傾向,韓可魯的生活,也伴隨著社交與非語言交際的困難。
這是具有獨到眼光的戲劇設計。死亡的主題最為棘手,死亡為家屬帶來了震驚、慌亂,甚或根本無法面對的狀態,往往積蓄了相當的情緒壓力,無法適切表達情緒的整理師該如何應對?在還未真的遇到起伏的情節前,此一矛盾,就已具備了相當的戲劇張力。
死亡是暴力與恐怖,因此回應的方式不外乎是恐懼、不安、錯愕、悲傷。如何在談死亡的故事時恰如其分地表達,不因要煽情而流於俗濫,也不能因不著邊際而失去了通俗影集所提供的窺探與理解的契機,整理師的第一集做了很適當的處理。
第一集的死者受到了工傷而不治。工人的腳被捲進機器,看起來似乎會變成一種粗暴的死亡,如好萊塢式的血肉橫飛。影像呈現的方式卻出乎意料,拉遠的鏡頭照到的海報裡寫著「注意工安」,隨即是暗夜陋巷,而該名工人拖著受傷的腿,把疲累疼痛的身體放在狹窄空間裡的單人床上。
我們後來知道他出身瘖啞家庭,吃打折的飯糰,彬彬有禮,注意自己身上的氣味,在狹窄的考試院裡奮鬥,最大的心願是希望可以由兼職轉正職,家庭以感恩的態度教育他成為得體的人。這個故事背後脈絡是企業欺侮工人沉默的雙親,大公司想閃避工傷賠償的邪惡。沒有呼天搶地,沒有嫉惡如仇。編劇以剪裁突出了家庭教育與弱者的聲音。
主角可魯的父親也會手語,當他主動做死者父母與企業代表之間的溝通橋樑時,翻譯幾句便不再有聲音,畫面重心移往家屬,以字幕與手語的幅度呈現家屬哀痛地對企業無所作為的質問。此事發生前,可魯就被父親叫到外面去等候,對照靈堂裡的氣氛,似乎因事不關己而使可魯看起來不解又冷漠,然而接下來一連串發生在可魯身上的事,我們會逐漸知道一切都與「表達」有關,面對失序世界所帶來的焦慮,被情緒淹沒卻不能夠以正確的方式宣洩,毋寧是真正的封閉與寂寞。
第二集裡,編劇點出可魯像是A.I.一樣。或許可以這樣想,這樣的對比不在於凸顯那種封閉而排外的迴路,或是針對某個特定知識領域的廣博學問,而是如何認知訊息、連結訊息的方法。他們的共通處在於都可能會推敲出錯誤的因果關係,輸入的資訊因為某種表象的連結而輸出了全然在情意邏輯表現上不通的狀況。
死亡難以言說,世界上的事情永遠也無法條理分明,事實上,我們不見得比不能正確掌握情緒與詞彙用語的自閉症者更懂得溝通,我們能做的也只是拼湊線索,近乎徒勞地試著解出一個又一個的謎題。
隨著一場又一場死亡的淘洗與整理,可魯的作為會把身旁的人封閉而市儈的心慢慢打開,可魯也會在學習推敲死者無聲訊息的過程,認識到這個世界的複雜;觀影的我們,將在諸多交織的訊息與盤根錯節的情感裡,漸漸領悟到有一些最單純最珍貴的事物被遮掩了,因而得以重新整理我們對於生命的印象。
作者/傅淑萍
現為「我們的教學事業有限公司」講師,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IG「樂遊原(@leyou_yuan)」共同經營者。曾任聯合報文學寫作營講師。曾擔任聯合盃作文大賽閱卷與命題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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