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六五)

2021年10月15日,深圳市公安局官網公告其下屬獄所深圳收教所2020年度總收支決算表,財政撥款合計6101萬元,經營收入為零。2017年筆者回訪深圳收教所獲知其已掛牌並改制為深圳拘留所;2019年12月28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已決議廢止收容教育制度。疑問一:深圳收教所怎麼還在運作?疑問二:如果收教所繼續運作,那麼囚犯無償勞役收入作為經營性收入為何為零?(截自深圳市公安局官網/筆者提供)
2021年10月15日,深圳市公安局官網公告其下屬獄所深圳收教所2020年度總收支決算表,財政撥款合計6101萬元,經營收入為零。2017年筆者回訪深圳收教所獲知其已掛牌並改制為深圳拘留所;2019年12月28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已決議廢止收容教育制度。疑問一:深圳收教所怎麼還在運作?疑問二:如果收教所繼續運作,那麼囚犯無償勞役收入作為經營性收入為何為零?(截自深圳市公安局官網/筆者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2005年6月4日,周六

今天是「六·四」屠城16周年日。祭奠那些飲彈而亡的民族英雄,懷念執著追求自由的生還者。這一年我的命運被改變——入獄15個月,被勒令退學,並自此背負「六四分子」身份,成為「國家公敵」,常年遭受政治迫害。我們被打倒無數次,可從未被專制征服。

晚7點,朱管教強行關掉電視機,因犯爭換頻道引發吵架。隨後,朱讓保安打鈴,提前點名、鎖倉門。離規定關倉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大部分人還沒來得及沖涼。原想一、兩個小時後就會重新打開倉門。錯了,一直到次日早7點才開門。整整關在倉房12小時。這是入所以來第一次遇見管教發神經病懲罰犯人。

兩層監樓犯人敲擊鐵門、趴在窗口喊叫,聲響此起彼伏。

我帶領206倉難友唱起國際歌和國歌,二、三樓囚犯都跟著唱起來。一樓只有一個監倉,沒什麼動靜。他們不敢亂動,很容易被「豬頭」朱管教和保安發現是誰帶頭。

我趴在窗口對朱喊道:「誰有錯處罰誰,這樣懲罰全體學員太不公正!」朱怒氣沖沖地回應:「劉水,你別帶頭鬧事了!」我根本不會怕他,繼續唱歌。朱管教這種簡單粗暴,極其無能的處置方式,引起全體囚犯抗議,不再恐懼。

21點左右,朱盯準監樓角落裡的201倉喊得最兇,帶保安悄無聲息走近。突然打開門,他一腳踹翻裝滿尿液的尿桶,接著又踹飛地上的幾個塑料凳。倉內囚犯沒防備,有幾個正湊在窗口打撲克牌,有人躺在床上仍在亂喊亂叫。

朱管教粗暴猖狂地喊叫:「你們這些屌毛嫖客,來來來,敢站起來我就把你們打進床底下,我不當這個管教了!」跟在他屁股後面的3、4個保安,站在旁邊觀望,都沒吱聲。「豬頭」又走上三樓,找到喊得最兇的302倉。小張亮正坐在靠門的上鋪上,用腳狠勁踹倉門,被突然閃出的「豬頭」看見。全倉被叫去值班室背誦「五要五不准」,讓張亮寫檢查。

22點,三層監倉熄燈。朱管教像一個幽靈,走出大院溜到監樓後側,躲在所部停車場的大樹陰影裡觀望監樓。囚犯從後窗口清楚得看見他的身影。各監倉喊叫聲又起,一樓也加入。他分辨不清聲音發自哪個監倉。207、208、209、306、307、308倉,位置在中隊值班室上部二三樓,這會沒有了動靜。不知道到深夜幾點,難友們喊累了,整座監樓悄無聲息,先後進入休眠狀態。

2005年6月5日,周日

早點名前,我在廁所告訴難友們不要下樓集合、點名,有的犯人看到朱管教黑著臉,乖乖地下樓排好隊子,有氣無力地報數。

鄧隊接班,朱管教交班後回家。201倉的破尿桶和凳子,原封未動保存在現場。該倉向鄧隊告狀,帶他看現場。鄧安撫半天,要求馬上清理尿桶、換掉被尿液濺濕的被子,沒提「豬頭」的跋扈和失責。「豬頭」拿準所部昨晚沒領導值班,任我們喊破嗓子都無濟於事。這樣抗爭蠻好,能凝聚犯人意志。

2005年6月6日,晴,26—30℃

上午在工廠碰見李所視察中隊。問他上次承諾讓我接見朋友沒做到、信件沒寄出、何時放我幾個問題。他倉促間搪塞答覆:會調查你丟失的信件,聽戴科說你已經接見,知道你入所的時間,等等。只要逮住機會,我要不斷催問所部領導。

下午3點多,305倉譚昌林(川籍,29歲)解教。他在2月14日入所,沒錢交繳收教費而被延扣;還有伙房的楊知軍,同樣無錢而被扣押。他倆關押期限早已過半,所裡實在敲詐不出金錢才被釋放。倆人抱著儲物箱下樓上交,在中隊庫房換上自己的便服、在隊部簽署保證書後離開大院,去所部大門口辦理釋放手續。不一會兒,倆人又返回中隊大院,蹲在大門口的監樓陰影裡。原來他們聽說辦妥獲釋手續,所裡會發一些路費,結果都是謠傳,收教所不會發路費。他倆身無分文,連打電話、乘公交車找親友都做不到,更別奢談返回外省家鄉。無奈之中才又回到中隊。

剛好楊所和李所在隊部開會,散會後出大門看見他倆蹲在那裡,聽說他倆沒錢回家,瞪了一眼,什麼話都沒講,徑直出門而去。劉隊跟在後面說:「你們現在已經不是學員了,站在大門外去。」倆人走出鐵門外,依然不肯離開。伙房難友楊劍強仗義拿出購物卡交給管教,讓取100元,平分給他倆當路費。我拿出卡交給管教,資助每人100元。楊和譚這才被管教帶著離去。

悲慘的囚徒,冷血的執法者。他們可沒犯法啊!被關押三個多月當奴工,依規收教囚犯可獲得勞動報酬,竟然一分錢都得不到。黑暗獄所無法無天,黑心獄警敲骨吸髓,這種悲劇每天都在收教所上演。

(待續)

劉水  異見人士,資深媒體人,獨立作家。

 

原始連結

更多中央廣播電臺新聞
崩潰的邊緣 中國村債風險嚴重衝擊鄉村振興
我的一九八九系列》功夫不負有心人 偷渡出境計畫有所進展
談談中國的「瓦房店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