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婚姻跌宕告訴我:越想緊握,往往什麼都抓不住

我和婆婆共同的婚姻難題:另一半的遇事封閉與藉事逃離

一個天光晴朗的午後,我和婆婆相約在速食店碰面,我們一邊聊天,一邊看著孩子在遊戲區攀上爬下,好不熱鬧。

「老丹最近還好嗎?」婆婆問起。今年中和我們一向親近的三姑無預警對我和先生老丹的婚姻下指導棋,此越界的舉動惹得弟弟立馬斷絕往來。但婆婆也莫名被老丹一併拒於門外,沒有任何理由,讓婆婆萬分痛心。

我於是談起老丹和我在婚姻中每次遇到困難:他不將怒氣形於外,但絕對有辦法將周圍空氣降到冰點──把自己封閉起來、閉口不談問題、把對方當作空氣(後來心理師告訴我這是一種消極的暴力)。

「明明他爸爸離開這個家時老丹才三歲,和爸爸幾乎毫無交集。怎麼四十年後他逃避的方式和他爸如出一轍?」婆婆聽了萬分驚訝,也與我透露她和前夫的相處情形。

婆婆和前夫認識得早,七零年代,兩個人當時都僅二十出頭,前夫當時從蘇格蘭一張單程船票來到澳洲,希望能夠留下展開新的人生。他碰巧認識了剛畢業擔任護士的婆婆。兩個人很快就在一起,懷了老大。

孰料好景不常,婚後婆婆才發現前夫有暴力傾向,時常對她抱以拳腳。

「下班後我若問候肯尼,他將之視為碎念;若我不說話,他又怪我冷落他。但他不願意談我們之間的問題,只是無止盡地(利用工作)逃避。我一年很難看到他幾次。」

這和老丹過去逃避的方式不謀而合(但我萬分感激的是,最後婆婆勇敢離開了那場婚姻,才讓孩子免於繼承父親的肢體暴力)──讓我萬分沮喪,甚至憤怒。

與其企圖解決「對方的問題」,不如先用心聆聽自己

過去十年的婚姻裡,我屬於比較強勢的一方,面對生活態度比較隨興,做事丟三落四的澳籍伴侶老丹,我總是會想要控制一切,就耽怕他的天兵而時常吃虧。一開始,我內心其實沾沾自喜,總覺得因為有自己的幫忙,天兵的老公生活得以重新上了軌道。

但時日一久,老丹逐漸覺得不自在,每一個舉動似乎都無法達到我的標準而生厭。尤其生了小孩後,我的規矩更多,譬如不准在孩子旁邊用手機、不要讓孩子看超過一小時電視(連帶他也就不能看)……等,讓老丹在家幾乎喘不過氣,我也因為自己設立的莫名高標準而陷入了深深的產後憂鬱。

凡事以小孩為重心的我,使得老丹感覺自己的地位在我心中敬陪末座,與我的關係漸漸疏離。每當我想要「談談」,他就藉口逃避,讓我在異鄉育兒的生活更覺孤立無援,夫妻彼此的關係更形冷漠。我們開始冷戰頻繁,老丹也乾脆將自己埋入長時間的工作,回家倒頭就睡。惡性循環下有好一段時間,我懷疑我們只是同一屋簷下的室友。

直到今年中,老丹和原生家庭斷了關係後,我和他的婚姻關係幾近破裂,他不斷逃避與拒絕溝通的情況下,離婚的念頭在我腦海中盤旋不去,我也隱晦地讓他知道,我們可能走不下去了。

走投無路下,我重回以往心理師的諮商室,飽受摧殘的心像找到了一處停歇處──那是一處有人聆聽、不被評斷、不被外傳的安心地。

雖然每次晤談後總有傷口被揭開來不及癒合,諮商就已結束,留予我一味更深的苦澀。但是我隨後才逐漸發覺,原來諮商對我的治療往往不在當下,而在未來一點一滴地改變。

諮商時,心理師幫助我自我覺察到:「原來我時常下意識地依循原生家庭帶給我的模式來面對婚姻──我依循著我媽扛起一家的責任外,也企圖解決對方的問題;但同時,我也承襲著我爸遇事慣於逃避的形式來經營關係。」這些覺察,讓我在爾後的生活裡,一旦發現自己又要走回舊有模式而得以趕緊踩剎車。

同時,我被提醒要練習將自己的需求擺第一,而不是慣性地討好他人(包括孩子)。

設立界線,先照顧自己才有餘力照顧他人;質疑生氣時的想法,鬆綁自己身上的束縛

這幾周下來,因為心理師的提醒,我開始練習設立界線,並以自己的需求為優先。想不到我和家人的關係竟有了立即的轉變。

例如:以往孩子要我陪玩,不管再累我都會立刻放下手邊工作盡全力陪伴,只因為看到孩子失落的神情總讓我感到內疚。

如今,我練習誠實地對孩子說:「可是我現在真的不想玩。因為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例如睡覺)。如果我不能先做讓我開心的事而勉強陪你們,我可能更容易對你們生氣。」一開始孩子顯得錯愕:「你以前都不用休息,可以一直陪我們……」但不一會,孩子們大概感受到我設立界線的堅定後,也就自己去找其他樂子了。

而從中,我終於體會到自己的需求先獲得了滿足,我才能產出更多的愛留給家人,用更寬容的心包容生活中的衝突。

對於與另一半的相處,我則學習質疑自己生氣時的想法,例如:「他不跟我們一起同時間晚餐,真的有那麼嚴重嗎?還是我讓自己不斷被過去的經驗與價值觀所綑綁折磨──這比較嚴重呢?」心念一轉,我與老公的衝突也得以快速化解。

也許老丹看到了我的改變,他過去遇事閃躲、樹立高牆的那一個冰冷面,也逐漸開始融化。很難想見過去幾周我和他劍拔弩張的關係,近期逐日冰釋。

老丹開始與我育兒時站在同一陣線,在我累的時候告訴孩子:「媽媽累了,今晚她可以有自己的時間看一部電影,我帶你們上床睡覺。」甚至在吃晚餐時煞有介事告訴我:「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愛妳。」即使老丹對過去的生活仍有所保留,但於我而言,從現在開始共同建立新的關係,才是更重要的事。

我們不是受害者:即使先民的痛苦會傳承,也能到我為止

《悲欣交集》一書中作者曾想知道:痛苦會繼承嗎?而透過研究顯示,許多的創傷確實是代代相傳的(經老鼠與納粹倖存者實驗證實),不論你願不願意,你就是會繼承到祖先的憂鬱與創傷(儘管你沒參與過當時的事件)。

所以當婆婆驚愕地不解為何老丹與他爸人生幾乎沒有交集,但留下的人格特質卻又如此相同?(婆婆甚至說:父子倆同樣不喜社交,也都突然與人生中唯二的朋友們斷絕關係)我想這就是原因所在。

但實驗又說,即使痛苦會代代相傳,但不代表我們只能當無力的受害者──一旦我們能療癒自己,這樣先民所遺留的創傷,將能夠到此為止,不對下一代造成傷害。

鬆手才能感受自由

「老丹自小少了父親,他難道不想為孩子與自己彌補這一塊嗎?他應該做些什麼事……」婆婆微慍地搖頭,和遊戲區姊弟的嬉笑聲形成強烈對比。

「媽,我想他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我微笑,談話就此打住。

以往的我一定與婆婆共同憤慨老公的態度,但往往最後也只能搖頭不得其解。此刻不知為何,心中一番力量穩定地告訴我,先好好照顧自己,專注於自己的人生課題、陪伴孩子走過每一個心頭晴雨的日子。

至於老公能不能改變,我所能做的頂多也僅是陪伴。

經歷十年婚姻裡的跌宕我才漸漸學得:越想緊握,卻往往什麼都抓不住,放手,才能讓自己擁有更多。即使未來兩人真有了不同目標,漸行漸遠,我也將感謝這一路上有過彼此的陪伴,並祝福各自安好。

*本篇文章由【吉爾家】授權刊登,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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