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南族阿里擺部落歷史研究新書發表

『地圖中隱沒的阿里擺部落』以卑南族阿里擺部落歷史研究一書,在阿里擺部落多功能廣場舉行新書發表會暨年祭感恩活動,部落族人共同與歷史研究團隊共同歡慶部落史的歷史新頁。

二○二一年國史館為「卑南族阿里擺部落歷史研究委託專業服務案」,幾經曲折,最後委由臺東大學前音樂系主任林清財教授團隊歷經兩年的現場探勘、田調採訪、文獻探索、討論撰稿,終於如期完稿。本文即想談談在研究過程中的思考討論,特別是諸多未能寫入部落史中的一些研究經過和考量。

緣起

林清財教授說出,「我是音樂專長,對於歷史專業,大概很難使上力!」,進行阿里擺部落的研究。在二○二一年年底,突然接到孫大川來電,提起阿里擺部落想要寫歷史研究的專書』,過沒幾天,下賓朗部落的孫大山主席又打電話來,他又提起了阿里擺部落歷史撰寫的問題。孫大山說:假如你們不幫忙,可能沒人能進入這個部落,幫他們解決困難!在下賓朗部落的總幹事孫賈尚軒找我,我實在很難再推辭,於是開出二個條件方便研究撰寫:一、部落的人,要能接納我們組織團隊進到部落採訪田調。二、只靠我個人的力量,很難依照期限完成這一本重要的著作,必須邀請顧問、組織撰寫團隊,才有能量進行這樣的研究計畫案。過了一陣子,孫賈尚軒帶著阿里擺部落的會議主席劉國政和前主席楊安明兩位先生,到我工作室拜訪,並且帶來部落會議決議。委託我組織工作團隊,參與國史館阿里擺部落史的研究計畫案。

林清財教授開始著手組織團隊,邀請臺東大學華語文學系的前後系主任許秀霞與董恕明教授,她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卑南鄉人,與阿里擺部落有重要的地緣關係。接著邀請在卑南族研究多年並寫成博士論文的賴靈恩,以及阿里擺部落族人、已有傳統領域調查基礎的劉雪瑛加入工作團隊,展開計畫的撰寫工作。當時發現「阿里擺」的文獻實在非常稀少,大部分的資料,討論的多是卑南族族群的泛泛論述。且在地圖方面,時常發現在描述卑南族的傳統八社、或者現存的十個聚落時,名稱非常完整,然而卻無阿里擺社,或者在地圖上竟然找不到阿里擺部落的身影!經過工作團隊討論之後,提出新的構想。

歷史建構五構想

歷史建構在文字紀錄之上,這是傳統歷史的定義;但就字面而言,歷史(history)記載的是「他的故事」,就是部落族人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阿里擺部落歷史的建構,提出了初步的五個構想:

一、田野訪查絕對是必要的,希望透過田野的深入訪談,經由耆老口述,發現阿里擺歷史、發生過的事件,或者找到可以討論的議題;甚至經由這些問題,找出解決的方案。二、口述歷史的內容,和文獻中的阿里擺,能否找到相互印證的可能?三、阿里擺人生活過程中遺留下來的遺跡,能否尋求對阿里擺歷史推理的解答?四、阿里擺人的家系譜,能否幫助我們了解部落的社會組織,以及發展與改變?五、阿里擺人的傳統文化信仰,還存在多少?經過清代、日據的衝擊,現代的阿里擺人去了哪裡?他們的文化,在消失多年之後,如何有復振的可能?

訪談資料成口述史料重要基礎

在新冠肺炎的衝擊影響下,只能努力尋找願意接受訪談的耆老。沒想到訪談進行的時候,耆老們一打開話匣子,便滔滔不絕。原先預估的三十人次以上的訪談,份量實在是不足,最後共整理出四十三份、超過百人次以上的訪談資料,成為部落歷史口述史料的重要基礎。訪談的內容包含家族、遷徙、地名沿革、地景描述、歷史遺跡、傳統領域、部落組織、農耕、歲時祭儀、祖靈信仰、外來宗教、傳說、故事、習俗禁忌以及其他等十五大項。

經過訪談資料的整理以及數十次的田野踏察,對於提出的五個構想,也一一得到了印證。第一,關於口述史跟歷史文獻之間的印證,材料最豐富的是清代臺東州最後一任知州胡鐵花與阿里擺部落的關係。當胡鐵花先生兼領南路統治,為了預防日本人對東部地區的兵戎相見,他將南路軍隊分成兩大部分,並且將其領導中心移設到阿里擺部落,這一方面彰顯了胡鐵花在軍事治理的洞見才能,另一方面也凸顯阿里擺部落戰略位置的重要性。進而延伸的文獻史料,胡鐵花的兒子、前中央研究院胡適院長,特地來到臺東拜訪父親當年治理的地方,也進到阿里擺部落,訪問跟他父親有關係的耆老,並追尋兒時的蛛絲馬跡。第二,關於歷史文獻裡的地圖,特別是部落人口跟社會組織,事實上都可以從口述跟文獻產生對話。第三,關於阿里擺人的生活變遷,能否從部落裡的遺址與地貌,得到一些解答:1、在諸多的田野訪查裡,耆老屢次提到「舊社」;這個問題牽扯到阿里擺社到底如何形成?如何發展?這些資料經由實地訪查,團隊合理的推斷出,阿里擺社發展的四個階段。阿里擺社從獵寮、獵戶,到阿里擺社的形成,其中最重要的根據,是經由巴拉冠(palakuwan,男子集會所)的確立,才發現部落已經進入第三階段,也就是胡鐵花將營斗遷移到阿里擺社時的狀況。阿里擺部落的形成,是從阿里擺山接近三角點的地方開始,先是搭建獵寮,再開始逐漸地往山中以及山腳下發展,直到日據時期,才遷居到現在的阿里擺部落。2、從出土物品來看,從阿里擺部落挖掘出關於胡鐵花營斗的東西雖然不多,但已足以佐證軍隊曾經在這裡生活;且以部落的口傳,他們講的是應該是「營斗」,而非一般文獻上寫的「營頭」。「營斗」標誌著他並不是一個小部隊,這也呼應了胡鐵花日記裡面所記載的,把南路中營移居到現在的阿里擺社。所以從胡鐵花的故居遺址,到他屋前的砲陣地,以及胡鐵花當年騎馬從阿里擺前往州廳辦公的紀錄來看,阿里擺部落確實扮演起他在臺東的最後一年,非常重要的角色。

有兩個口傳歷史比較困難,難以確認真實性或是地理位置。1、防空壕傳說:所謂的防空壕遺址,在現場勘查,發現這些軍事設施有兩個機槍口,所以應該是防衛系統的「機槍堡」,而非「防空壕」,在日據時代,戰略位置受到極大重視。2、另一個難題,就是口傳裡的「阿里擺湖」。傳說在部落低窪的地區,有一個數十公頃的湖泊,現在「湖底」的地名。在一次訪問中,耆老提到:「民國六十幾年代,有一次大颱風湖水高漲,幾乎淹到阿里擺部落」。團隊就以他所說的淹水高度,合理推測,在海拔121到128公尺之間所構成的面積,應該就是當年阿里擺湖最大的範圍。因為過了海拔128公尺之後,湖水就向太平溪宣洩而去了!解決了這個難題。第四,有關於阿里擺部落家系建構,發現族人多使用漢人姓氏來稱呼各家系譜。現在可查到現在部落居民只剩十九戶,其中有一戶,為傳說中胡鐵花有七位部將未返回大陸,留在阿里擺部落娶部落女子為妻的黃姓家族。《賓朗村簡誌》即記載:「當時阿里擺僅有數戶原住人,兩部落均有少部分與胡鐵花之士兵結婚,產生混血兒,例如陳天村、黃吉雄之先祖,係是漢人。」有關胡鐵花遺跡,以及遺留下來的部將家族。經由家譜系圖,團隊得以釐清阿里擺部落的組成、家系、婚姻以及祖先來源的諸多疑點與難題,書中都有詳細論述。第五,有關信仰文化的部分,一個部落的發展,需仰賴傳統社會文化組織;因此,信仰的傳承與消失、重建與發揚,跟人口的聚散、部落的遷徙,以及社會組織的建構,有著莫大的關聯。

團隊踏察檢驗田野資料

歷來書寫部落史的法式,多強調地理環境、氣候、植物的分布等等,如此方式,易排擠掉重要的部落大事,是以團隊走進部落,以田野資料奠定基礎並加以檢驗。本書之經驗分享,即以卑南族語作為標題,呈現以部落為主的歷史詮釋。阿里擺部落在歷史文獻上出現頻率甚低,地圖繪製上也屢屢被遺忘,經由現場探勘,可推斷出部落共有獵寮、獵戶、舊社(zekalr)、部落(katasan/高地)時期四個階段。也許是因為胡傳移防阿里擺、希望維持軍事機密之故,阿里擺成為一個需要被隱藏的部落。團隊檢視了部落共二十六戶家族的戶籍系統,發現大多家族已經遺忘自我家系的起源與名稱,如何描述與指稱各個家族,是團隊遇到的很大困難。尤其是族群通婚之後,族人與清人、日本人、甚至是不同族群的通婚,使得姓氏的繼承與身分別的認定,出現模糊地帶,團隊以戶籍系統畫出家譜,呈現出阿里擺部落父系母系雙向思考的倒金字塔特色,文中將以三例進行討論說明。

還原阿里擺歷史定位

阿里擺位於臺東平原進入花東縱谷的交通孔道,從清末到日本戰後將近七十年間,始終扮演臺灣東部的重要樞紐,部落至今仍有許多清代以及日據時代的軍事設施遺跡,讓小部落在大歷史也佔有了一席之地。

一本好的研究報告,因為隨時可能有新證據及論點出現,始終期待著更新、更準確的研究成果。團隊於撰寫阿里擺部落歷史時,嘗試解決諸多面臨的困境,只能將經確認的史料納入書中,仍有許多待補足之處,除就教方家之外,也期待未來能有更多有識之士彌補空缺,以還原阿里擺在歷史上的定位。

補齊卑南族史最後一塊拼圖

孫大川說出,阿里擺,記憶寶盒裡的珍珠!阿里擺部落史的研究,終於比較公平的還給族人一個公道;卑南族史的最後一塊拼圖總算補了上來。在那麼少的文獻資料,以及可資詢問的族老這麼有限的情況下,能有這樣的成果,實在不容易。研究團隊的努力和堅持,令人尊敬。最小的並不一定會是最後的,阿里擺所承載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被挖掘,還有許多工作等待我們完成。對我個人而言,此一研究報告喚醒了自己許多隱而不彰的生命經歷,拼湊出一個更完整的自我,何等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