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週】南韓建築工會梁海東自焚 6千人送他最後一程

【苦勞網特約編輯陳韋綸／綜合編譯】6月21日，南韓工運界為自焚身亡的韓國建築工會（KCWU）幹部梁海東舉辦葬禮。致力工會活動的梁海東被尹錫悅政府指控敲詐勒索，決定在五一勞動節於法院外結束自己的一生。南韓工運界與市民在首都首爾中心的鐘路區為梁海東舉辦葬禮，包含家屬、工會夥伴與各界人士共計6千人上街送梁海東最後一程。與會者頭繫寫著「繼承烈士精神」的黑色布條，高呼「停止打壓勞工、向烈士與家屬道歉」，梁海東的哥哥在現場以顫抖聲音控訴：尹錫悅政府以虛假指控打壓工會，最終導致弟弟的死亡。

5月1日上午9點，梁海東在江原道的地方法院前自焚，心臟驟停後送醫，並在隔日被宣告死亡，享年50歲。從2015年起，梁海東開始在工地從事鋼筋工，在親眼目睹雇主延遲給付工資、層層分包導致剝削、就業不穩定等問題後，他在2019年加入民主勞總（KCTU）底下的韓國建築工會，並且成為將原建設支部第三支隊的幹部。梁海東生前被指控強迫僱主僱用工會成員，以及要求工人支付工會會費，儘管這些行為都是符合團體協約事項的工會活動，尹錫悅政府下的檢方仍在4月向法院申請逮捕令，並且指控他「敲詐勒索」與「威脅」罪行，在五一勞動節當天傳訊梁海東與其他2位工會幹部，進行拘捕前的審問。

梁海東自焚後，留下在超市工作的妻子與兩名子女。自焚前，梁海東在社群媒體上發文表示：自己是正當從事工會活動，並未違法，卻被扣上勒索罪名，「我的自尊心不容許這點。」

梁海東自焚的悲劇強化了南韓勞工運動與政府之間的緊張關係。韓國建築工會在梁海東自焚隔日於總統辦公室附近的韓國戰爭紀念館舉辦燭光晚會，並在兩天後於總統辦公室外舉辦集會，現場人數高達5千人。韓國建築工會已經宣佈將在7月動員10多萬名會員罷工，其母工會民主勞總與旗下工會也將以一連串罷工響應。

成為箭靶的韓國建築工會

去年（2022），主打反勞工與親商政策的尹錫悅當選南韓總統，誓言改革勞工法令與退休金，並將矛頭首先指向韓國建築工會。尹錫悅政府將工會活動定調為「建暴」，即「建築工地暴力行為」。自去年底起至今，警方對所謂工地違規行為展開長達200天的掃蕩行動。截至3月底，共計有12名工會會員被拘留、63人被起訴。在這波掃蕩行動中，共計2,863人被調查或訊問，其中77%為工會會員。另一方面，尹錫悅政府獎勵那些將工會成員當暴徒嚴打的警察。根據獨立媒體《京鄉日報》（Kyunghyang）引用的警察數據，19名晉升的警察中，有6名是因為參與鎮壓有功而被提拔。

尹錫悅政府將韓國建築工會視為頭號目標的原因，不外乎它是民主勞總下成長最快、也最強勢的子工會。在2016至2020年間，韓國建築工會會員人數從7萬8千人躍升至15萬9千人，成長幅度超過2倍，這令民主勞總超越韓國勞總，成為韓國最大的工會聯盟。

韓國建築工會的突飛猛進，一方面與韓國火熱的房地產市場有關，另一方面也有賴於梁海東這樣的工會組織者努力不懈。此外，工會在過去一段時間取得兩場重大勝利，也令尹錫悅政府芒刺在背，亟欲將韓國建築工會去之而後快。首先是2001年塔式起重機操作員長達28天的罷工。罷工為建築工人贏得全國性的團體協約，要求承包商只能僱用工會成員。再者是去年11月，韓國建築工會為了聲援卡車司機的罷工。韓國建築工會是當時唯一一個罷工的全國性工會。

保守黨政府對韓國建築工會充滿猜忌的另一個原因是：當局認為工會幹部與進步黨有所聯繫，後者是統合進步黨重起爐灶的政黨。2014年，統合進步黨因涉嫌與北韓聯繫，被憲法法院判定為違憲政黨。今年3月，警方則以工會非法捐獻進步黨為由，搜索工會的兩個地方辦公室。

然而，警方大規模掃蕩卻幾乎沒有找到任何韓國建築工會犯罪的證據。

在南韓，由於層層分包導致施工時間縮短，連帶迫使工人不得不延長工時，並且在更危險的環境下工作。此外，層層分包也令建築集團在意外發生時有規避責任的空間。

2022年1月，光州一棟興建中的高樓外牆崩塌，造成6名工人與3名被瓦礫擊中的巴士乘客死亡。該興建案屬於HDC現代產業開發，由於層層發包，該興建案已經減少至少3個月的施工時間，最終一個被犯罪集團控制的承包商又進一步偷工減料。HDC現代產業開發是韓國第九大包商，市值高達110億美元，最終卻只被罰款30多萬美元。

尹錫悅援引殖民法律打壓工會

回到尹錫悅政府如何對付韓國建築工會，它援引兩個惡名昭彰的法規，對工會活動提出史無前例的刑事指控。梁海東與其他工會同志被指控違反《暴力行為懲罰法》以及刑法的「妨礙商業活動」。值得一提的是，後者是在1937至1945日本殖民期間，殖民統治者為了禁止工人行動而引入的懲罰。

違反《暴力行為懲罰法》最高將判處20年有期徒刑，過去該法律很少被用來直接對付工會，原因是這麼做很可能抵觸集體談判權，另一方面，政府與企業卻經常利用刑法條「任何以散播不實謠言或詐欺手段來損害他人名譽或商業行為者都將受到懲罰」來打壓工會。

梁海東自焚不是因為害怕入獄，而是不允許自己的自尊受到侮辱。他在留給工會夥伴的信中寫道：「今天我選擇自焚，是因為我正當的工會活動被（政府）視為是妨害商業與敲詐勒索行為。我的自尊心無法容忍這點。」他在另一封寫給韓國4個反對黨的信中批評尹錫悅政府以打壓工會方式鞏固保守派選票：「為什麼為了尹錫悅獨裁政權的支持度，這麼多人必須死去或入獄？」他懇求道：「終結尹錫悅政權、釋放無辜的被拘留者。」

遺憾的是，梁海東自焚悲劇並沒有令尹錫悅政府放軟對於工人運動的強硬姿態。事發後，僱傭勞動部長李正植雖然對自焚事件表達遺憾，並稱將致力勞動改革，令勞動市場或勞資關係的不公平現象不復存在，但是李正植的發言完全沒有回應海東對於尹錫悅政府打壓工會的批評。

事實上，在梁海東自焚前夕，尹錫悅政府仍重申他們打擊工會的政策不變。總統辦公室發言人在勞工改革特別委員會中表示將剷除工會中就業「世襲制」的做法。此發言是針對韓國金屬工會拒絕政府命令，移除勞資協議中優先僱用退休工人與年資滿25年工人子女的條文。

韓國建築工會批評，是尹錫悅將工會污衊為既得利益者並加以取締，才會導致梁海東的死亡。，「尹錫悅正在倒行逆施，而且無視建築工人遭遇的結構性現實。」民主社會律師（Minbyun）勞工委員會主席李龍宇表示：「尹錫悅政府對於工人的壓迫，顯示我們正在倒退至200年前英國反工會法的時代。」他稱那些將法律作為打壓工具的人是「法律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