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女性陷Deepfake噩夢 南韓女性團體：深偽色情是最新的「厭女現象」

劉俞妗

上週六，南韓大學生熙珍（化名）在通訊軟體Telegram上收到一則匿名訊息：「你的照片和個資洩露了，我們來討論一下。」

她點進聊天室，隨即收到兩張照片。一張是她多年前的舊照，另一張則是用這張照片偽造的暴露色情照。熙珍驚慌不已，雖然她沒有回覆，但對方仍不停發來更多圖片，這些都是女性進行性行為的照片，臉全都被換成了熙珍的樣子。

繼2018至2020年的「N號房」性剝削事件以後，南韓近期再度爆出駭人數位性犯罪，多個Telegram聊天群組與頻道的數十萬名用戶，利用深度偽造（deep fake）技術製作、散布非法圖像。

這些圖像多半由AI生成，嫁接虛假的裸體圖和真實存在的女性臉部照片，受害者遍及南韓社會，藝人、軍人、學生、未成年人。甚至，以女性親屬為對象的「家庭房」、「近親房」也相繼出現。

熙珍受英國廣播公司（BBC）訪問時說：「我嚇呆了，我覺得好無助。」

熙珍並不是唯一受害者。8月底《韓民族日報》率先報導警方正在調查兩所知名大學的深偽犯罪，文中主張一定還有更多案例。

記者高娜琳（Go Na-rin，音譯）發現，多個Telegram群組的成員交換女性熟人的照片，並使用AI生成深偽色情內容，例如在一個成員多達22.7萬的Telegram頻道，加害者只需上傳女性照片並付費，便能在5秒內獲得裸體合成圖。

這些犯罪群組的目標已從大學生擴展到高中生，甚至國中生。成員們會上傳身邊女性的照片，並公開她們的姓名、年齡、學系等個人資訊。如果某個群組針對特定受害者製作大量色情內容，該群組就會被視為那名受害者的「專屬」群組，並被冠以「羞辱房」、「熟人房」等名稱，且設有嚴格的加入門檻。

系統化、有條不紊的犯罪程序

Telegram採加密對話，用戶通常是匿名的，而且私人群組可以快速刪除資訊，不留痕跡，這些特質讓Telegram成為理想的犯罪溫床。

每個深偽犯罪群組設置的加入門檻不一，有些要求成員提供女性的姓名、年齡、居住地區等資料，並上傳至少4張同一人的照片。高娜琳表示：「犯罪程序系統化、有條不紊的程度讓我震驚。」最讓她感到驚恐的案例，是一個以未成年學生為對象的群組，成員竟有超過2000人。

高娜琳的報導震驚全國，女性團體也開始追蹤蛛絲馬跡。到8月為止，全韓有超過500所各級學校被列為「受深偽犯罪威脅的學校」。實際受害人數仍有待調查，許多受害者未滿16歲（合法性交年齡），而且許多加害者也是未成年人。

有鑑於深偽犯罪的規模駭人，紛紛有南韓女性移除社群帳號上的照片，或乾脆停用帳號，唯恐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一名大學生表示：「我們很沮喪也很憤怒，因為我們明明沒有犯錯，卻必須審查自己如何使用社群媒體。」她說警方告知一名同校的受害者別追究，給出的理由是很難追查加害者，而且深偽色情內容是假照片，因此「不算真正的犯罪行為」。

南韓警方2日表示，將效仿法國，對Telegram展開調查，當局也承諾將嚴厲懲處涉案者。Telegram創辦人兼執行長杜洛夫（Pavel Durov）8月24日在巴黎被捕，並以共謀散播兒少色情、共謀詐欺等12項罪名起訴。調查的核心是法國當局認為Telegram軟件缺乏信息審核機制、拒絕與執法部門合作，乃至助長犯罪。

女性團體指責南韓當局縱容Telegram性犯罪太久。2019年N號房性剝削事件調查期間，警方曾七次要求Telegram協助調查，Telegram都置之不理。N號房主嫌趙周彬一審被判40年徒刑，南韓當局卻沒有對Telegram採取行動。高娜琳說：「他們對主嫌判刑，卻忽視了（犯罪）環境，我認為這讓情況更加糟糕。」

當年與大學友人一同追查N號房的學生記者朴志玹，如今仍在努力為數位性犯罪的受害者奔走發聲，並呼籲政府管制或禁用Telegram。「如果這些科技公司不與執法部門合作，那麼國家就應該規範他們，才能保護國民。」加入共同民主黨參政的朴志玹說，自從深偽犯罪公開，許多學生和家長都找她哭訴，看見自己的學校上榜、列為目標學校，都感到相當恐懼。

當局擬加重深偽犯罪刑責、懲處觀看者

在媒體踢爆以前，南韓「數位性犯罪被害者支援中心」（ACOSAV）就注意到深偽色情內容受害者顯著增加，他們在2023年輔導過86名受害者，而今年前8個月，輔導人數已經來到238人。這讓該機構憂心，隨著科技進步，深偽犯罪內容會愈來愈多。

該機構人員表示，過去一週以來中心接到大量來電，全體員工都在加班，就像進入緊急狀態。除了輔導受害者，數位性犯罪被害者支援中心也追蹤網路平台上有疑慮的內容，並要求平台移除那些內容，Telegram曾經依照要求移除內容。

女性團體指出，新的AI技術降低了網路性犯罪的門檻，如此大規模的深偽犯罪是「最新形式的厭女現象」。女性在網路上遭受言語辱罵，現實生活中還要提防無處不在的偷拍，甚至在如廁、更衣時也可能遇到隱藏式攝影機的威脅。

84個女性團體聯合聲明強調，這些厭女現象的根源在於結構性的性別歧視，而解決之道則在於推動性別平等。女性團體還點名批評南韓總統尹錫悅，譴責他不僅否認性別歧視的存在，削減受害者支援團體的資金，還提議廢除女性家庭部。

一名專門輔導年輕性犯罪者的治療師表示，儘管大規模深偽犯罪現象最近才被公眾注意到，但事實上，這種犯罪行為已經在暗地裡持續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位治療師強調，深偽內容已經融入了青少年的日常文化，他們只視其為一種娛樂、遊戲，或是惡作劇；教育青少年是當務之急，只有清楚指出他們的錯誤，才能讓他們在未來更加謹慎，防止再犯。

<cite>南韓總統尹錫悅。（AP）</cite>
南韓總統尹錫悅。（AP）

另一方面，南韓政府表示將加重製作、散布深偽圖像的刑責，也將懲罰觀看這些色情圖像的人。此前輿論批評鮮少有加害者受到懲處，其中一個原因，是大部分加害者都未成年，他們在少年法庭通常能獲從輕量刑。

深偽犯罪群組曝光以後，許多群組、頻道關閉，但一定會有新群組取而代之——事實上，針對記者高娜琳的羞辱房已經成立了。高娜琳說，這讓她難以入眠，她不停查看群組，看是否有成員上傳新圖片。

同樣的焦慮幾乎蔓延到全韓女性之間，一名受訪的大學生說，這讓她對男性熟人起了疑心。「現在我沒辦法確定，他們會不會在我背後做出這些事。我在和人交流時都提心吊膽，真是糟透了。」

更多風傳媒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