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疫持盈 珍重待春風

去歲隆冬引發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流行症,宛如庚子鼠年獸來襲,電視新聞播報惶惶然不可終日,使我想起早前在英國經歷恐怖攻擊,街上疏散一空,倫敦人卻是一副諸葛孔明唱空城的神色自若。我悄悄地問了聲:公車停駛了?一個上班族報以微笑,安步當車,將老祖宗的作風發揚光大。

文明自此脫胎換骨

當然他們是過來人。歐洲因逢幾次大瘟疫,歷史名城君士坦丁堡、雅典亦不能免,晚近更促成了宗教改革與文藝復興,這麼發一回熱,出一回疹子,歐洲文明自此脫胎換骨。一方面也有助於哲學的反思,法國哲人加繆承襲中世紀經典《十日談》寫下名作《鼠疫》,人人爭搶物資、逃離圍城、走偏鋒總是千古不變,散財童子開無遮大會,放火燒自己家「置之死地而後生」,戲院裡如常上演生離死別,觀眾卻誤認主角染病,一剎時驚慌逃竄……這就不是時疫,而是恐慌症了。

身處其中的人,即便看穿了來自耳語或媒體連番的神經轟炸,卻也無法擺脫那種恐怖之感。幸而醫生盡忠職守樹立了務實的典範,對照之下,神父堅持天罰的宿命論「一個醫生能拯救神父嗎?」未免過苛,有時事實僅是「柔弱勝剛強」這樣的悖論:參與志願服務隊的青年不敵病魔,卑微的小雇員反倒活了下來。但願亡者安息,我們該向他們致敬而非咎責。畢竟「寡人有疾」,人人皆有病根,無人能免。沒有誰有權利審判誰,我們所能做的只有面對。

此時此刻,台灣方面派船運送醫療物資前往大陸,象徵風雨同舟,也還有第二架次的返台包機名單正在拉鋸;官方疫情通報、專業治理獲得世界衛生組織與美國總統高度評價,《經濟學人》、《時代》雜誌仍以口罩封面暗指粉飾太平;暖心的平台商家向無法返鄉的旅客開放酒店住宿,強出頭的網紅闖入隔離病房慨然直播,竟不知「充什麼荊軻聶政」。防疫視同作戰,每一場戰爭都是一場心理戰,缺乏口罩、特效藥的非常時期,口沫橫飛、點眼藥的卻太多。

料敵從寬禦敵從嚴

儘管新冠肺炎尚無疫苗,但將近百分之八十的病例是無肺炎的輕症,也實在沒有恐慌的必要。有些患者甚至好端端根本沒發病,不過仍會傳染,所以疑似病例與確診判別至關重要。這也是為何必須強調「三層分級防護」措施,無症狀的帶原者本無須特為治療,關鍵在阻其散播,故安置方艙醫院與外界隔絕,而把醫療資源挹注於收治危重症患者的重點醫院。危重症是指呼吸困難,一般則是發燒、咳嗽,傳染途徑透過下呼吸道深入肺部進行細胞複製,免疫反應強者發炎症狀較重,主要作用T淋巴細胞,與SARS相仿。我們既能克服SARS,沒有理由不能對付它。

西諺有云:「Hope for the best, prepare for the worst」,老國民黨有一句類似的話:「料敵從寬,禦敵從嚴」。面對疫情我們盡可從容不迫,但科學防疫的工作仍要做到滴水不漏。勤洗手、戴口罩、做好居家隔離,發揮獨善其身的美德。尤其病毒具有熱敏感性,在攝氏五十六度環境下三十分鐘即有滅活效果,所以不吃生食,遠離禽畜市場是明智的。但若是執意待在高溫蒸氣室而暈厥、或噴灑消毒酒精後生火煮飯,轟一聲成了爆炸頭這種做法則大可不必。歷史經驗告訴我們,最終還是老天爺發威,讓寒流帶走了鼠疫。新冠病毒怕熱,春暖花開就是克敵致勝的一線希望。提升自我免疫力,保持良好身心狀態以度寒冬,凡此善於等待的人,才是最後的贏家。

古人過冬講究動心忍性的功夫,日日數算九個九天,終於熬過「數九寒天」,好似度脫九九八十一難一般。《清稗類鈔》記載:「清宣宗御製詞『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二句,句各九言,言各九畫,其後雙鉤之,裝潢成幅,曰《九九銷寒圖》。南書房翰林日以陰晴風雪注之,自冬至始,日填一畫,凡八十一日而畢事」。一筆一畫,澄神端慮,順天應人,萬物一體,藉此嚴峻時刻反思人與環境的關係,人與物種的關係,進而互相尊重,善待彼此。也有一說是一代忠臣文天祥起的頭,正氣歌裡不也明言天地有正氣,「百沴自辟易」麼?

謹贈圍城內的人們

文明歷經多次疫病,文明修養是進化而來,不是先驗的。中國千年文明不假,「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中國人也練就了一身處變不驚的本領,總有泱泱大國的氣派。時疫當前,我想依九九銷寒圖裡的九字九筆,再造一句:「封城計,降疫弭殃為盼」,皇帝御作則敢添四字:「卻疫持盈,珍重待春風」,謹贈圍城內的人們,所有抗疫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