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違建爭議外的居住正義

[NOWnews今日新聞] 賴副老家被藍白陣營死纏爛打逼拆，甚至用谷哥地圖標註為「賴皮寮」，沒想到卻引發網友反彈。昨日一系列採訪賴副老家鄰居的報導出籠後，整晚河道上滿是自創梗圖，「汐止私昌寮」、「陽明山猴園剝皮寮(剝學生的皮)」、「新竹柯運停車場」、彰化衣鳳百貨、中和智倫高球場、埔里馬文堆潛艦基地…。今晨網友再補加「龍井顏氏冬瓜鎮海樓」、「汐止廖家『哭』城別館」、「竹柯轉運站」、「Keep Parking」、「凱旋苑侯租公」…。各路人馬開始呼朋引伴，相揪五人上谷哥打卡，標註景點，再這樣玩下去，幾十年來政府推不動的「一鄉鎮一景點」，可能會在年底前便成功達標。

賴副老家被新北市政府列為「既存違建」，同時又向周邊同為礦宅住戶保證居住權，其實是個很賤的打法。照現行通用法令，被列為「違建」，就不許修繕，否則優先報拆。但新北市政府又不敢得罪周邊約2千戶礦宅居民，於是向居民聲言保障其居住權，以避免抗爭與反彈。

問題是，這些礦宅之所以不合現在法令，被視為「違建」，不是他們知法犯法造成的，反而是因政府法令更改，先是於早年廢止了「礦業開採計劃」，後來又廢止礦業權，礦區土地卻沒有同步改編地目，使得當年礦工用一生積蓄向地主買來蓋工寮的土地，成為沒有地目的無魂之地，其上房屋也沒有產權，房屋稅也不知該怎麼繳？講白點，是政府的法令更改，與行政機關的怠惰，造成了礦工既有自住建物變成不合法建物。政府既不敢依違建逼拆，又不調整地目讓其就地合法，造就了現在不上不下的局面，颱風吹垮了自行修繕，卻被視為違法修繕，你政府到底讓不讓這間房子住人？這一切法律問題的根源，是政府的錯誤，包括中央與地方，你政府不去解決自己造成的法律問題，還在那邊出公文喊違建？這說得過去嗎？

說實話，賴副老宅的違章，與那些立委、議員、柯P家的違建或侵佔國有地，根本不是同一回事。侵佔國有地或新增違建，或買了農地打上水泥變成停車場養地，那是知法犯法。但賴副家的礦工工寮改建增建，其實是時代悲歌，政府是可以出手解決的。結果，政府不解決這些不值錢的土地，放任政客猛打。對那些知法犯法還被爆料的違建，反而放任其自行慢慢拆除，甚至只是蓋上帆布假性拆除。道理上應予合法的不讓其合法，道理上明顯違法的卻任其在法律隙縫中繼續生存，「應作為，能作為，而不作為」，是謂「瀆職」，這樣的政府，留他作啥？

同樣的奇怪邏輯，也紛紛發生在「居住正義」的議題與政策上。房地產本就是個市場，市場最終就是只有用供需關係決定買賣行為。現實上，炒房可說是個全民運動，台灣人最愛的就是用力買房當房東，被動收入不工作，坐收租金到山空。十幾年前便曾討論過，「居住權」是基本人權，要解決年輕人或中低收入者住屋問題，唯一辦法便是「社會住宅」，類似新加坡或香港的「組屋」。蓋在捷運站點附近，房型簡單，坪數不大，住戶只能向政府租用或買入賣出，且不可當二房東，政府只收成本費用。如此將房市切開成兩個市場，一個是一般住宅，自由買賣，可當成永久居所；另一個是便宜但較簡陋的社會住宅，待住戶有錢後便可搬出去，只是暫居之地。

但我們的政府，一怕得罪附近既有住戶，二怕得罪建商，三怕輿論抨擊，於是老弄出一堆很奇怪的「合宜住宅」、「社會住宅」，租售價格均不輸市面上一般住宅，買不起的還是買不起，租不起的還是得租到失血。陽明山上那103間小套房，5.5坪月租1萬6，平均每坪租金近3000元/月，行情堪比101大樓商辦，無怪乎被稱為「剝皮寮」。然後房東爺爺還要出來選總統，大喊「居住正義」，不降房價，不降房租，只能玩貸款。馬老爺玩40年房貸，小猴爺玩免頭款可貸1500萬，連專業房仲都大呼不可思議。老爺們，重點是，從銀行借錢還是要還的，一個初出社會的年輕人，算他一年收入50萬，不吃不喝30年，才能還完1500萬，這還沒有算利息。這是幫助年輕人嗎？這是將年輕人一生「綁定」在房貸，綁死在銀行與建商手上吧？！

接著，新北市要開發溫仔圳，社會住宅面積只佔0.4%，遠低於中央政策希望的5%。的確，溫仔圳開發計劃早於中央政策出檯前審定，但如果侯爺真有心實現居住正義，為什麼不提高社會住宅面積到5%，甚至更高呢？那是新北市政府的行政裁量權啊？！台灣政治人物的壞，就壞在這裡，明明行政首長或市政會議便可政治決定的事，卻要推給法律，然後自己照樣在其中謀利。

說個小故事好了。忘了是新竹還是那邊的眷村改建，十幾年定不了案，原因是有些住戶產權轉移，或因當年兵荒馬亂，沿著圍牆內外自行搭建了不少住戶，這些人與區內原居民爭議，到底該不該納入分配？最後宋省長出面，省府出錢蓋高點多蓋點，把非原住戶也納入收容，不足分配的房舍，就由原省府分配的保留戶分配出去，解決住民問題。這作法也許被人批評為「要五毛給一塊」，但解決了住民住房問題，保障了「住」的基本人權，有什麼不對呢？政府不敢興辦各種事業，是因怕被罵成「與民爭利」，但憂讒畏譏而無所作為，只敢喊口號而不實際解決問題，豈非「圖利建商」，然後照樣「與民爭利」，爭的還是礦工工寮或農舍老屋那種不值錢的蠅頭小利？只是政府是以「禁止」的方式來逼迫住民放棄。這還沒完咧!許多偏鄉的農舍、古屋、老宅，一樣不許修繕，你是讓不讓它住人哪？要不要一起全面納入檢討修正？

政治不能脫離人性，再多知識也不應違反常識，政策也不能違反市場規律而推行。許多關於居住及土地使用的爭議、政策、甚或法令規範，多出於某種政府管理者的私心及控制欲，是時候全面檢討這些法令政策，站在人人皆有權居住的基本人權立場，重新思考「住房政策」的整個市場規則與政策邏輯，必要時砍掉重練了。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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