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柯志遠「劇評」／《惡中之惡》

[NOWnews今日新聞] 人氣爆棚的《moving異能》轟動收官沒多久，火爆刺激的黑幫臥底韓劇《惡中之惡》接棒再度讓播出平台Disney+揚眉吐氣，上架才短短兩週，網路話題熱炒炸開了鍋，雙挑大樑的池昌旭、魏河俊（魏嘏雋）兩大男神賣的不只是顏值和流量，在高張力的緊湊劇情裡，展現了前所未見的氣場、身手和精湛演技，著實吸人眼球；出色的劇本，在間不容髮的情節推進中，深刻兼顧了人心人性的刻劃，讓一幕幕視覺衝激強烈的大場面不僅娛樂效果拉滿，卻都還能留下值得細品的涵義和餘韻。整體來說，製作質量「電影感」十足，武戲拳拳到肉，文戲高潮迭起，「豆瓣網」開分開出8.0的正面評價，譽為中秋、雙十連假最值得狂追狂嗑的一齣大熱韓劇，當之無愧。

《惡中之惡》講的是不得志的鄉村警察池昌旭，為了爭取晉升的機會，置之死地而後生，混入龐大販毒集團臥底蒐證的故事。《無間道》般的取材和佈局，乍看不算特殊，但從播出到目前的前五集內容來看，不論從敘事的結構、節奏、氛圍掌控、人設特質…，都讓人覺得別開生面，耳目一新，沒有任何撞哏的審美障礙。

經常覺得韓國影視之所以能在不長的時間內在國際市場聲譽鵲起立穩腳步，關鍵就在於總能夠在耳熟能詳的「類型」範疇裡拍出屬於他們自己的面貌與精神，《moving異能》剛剛示範了《X戰警》類的superhero題材到了他們手裡讓人歎為觀止的「在地化」（localization），不但「為了保護孩子，我隨時可以變成怪物」等等深入人心的金句連發，還有血有肉地重新鑄造出「人性的光明和強韌，才是真正的『超能力』」這樣的主題。同樣的，《惡中之惡》劇本的不落俗套，一大部份原因來自於對於觀眾的「代入感」建立，主要來自於人物處境（情境）的感同身受，更多於即視感官刺激的運用。《無間道》可不可能被超越？以第四集《惡中之惡》為例，一場喪禮戲讓人拍案叫絕，不同於兵賊對峙的槍林彈雨，單純從角色情感關係切入，竟可以做到如此風聲鶴唳，如此險象環生，在氛圍營造、內在衝撞的戲劇張力上已經足堪與《無間道》等量齊觀！幾位主角表現之沉穏、細膩，亮眼極了，尤其池昌旭令人刮目相看，最後衝回去那一跪，震撼至極，感人至極。再「閃回」（flashback）與岳母生前的對話，在他備受岳家冷眼時那是唯一鼓舞、支持他的存在，角色的起心動念脈絡清晰，毫不矯情，在在證明「戲味必來自於人味」，戲劇情境的塑造，必先立足於真實人性。

《惡中之惡》毫不掩飾對於香港80, 90年代「黑社會」電影的「致敬」，戲裡和池昌旭一起負責巡查「江南聯合」地盤的那個胖胖的「龍大」開口閉口都是成龍、李小龍、周潤發、《英雄本色》，經常出現的那個「江南會」的電梯裡貼滿了香港電影的海報（我細看了一下，那些海報是重新翻做的，出現了《雄血雙喋》、《天地長久》…這樣的片名，不是直接拿現成的來貼的，哈），但這些元素或許用作一種調味，並不影響《惡中之惡》真正想凸顯的核心軸線，「臥底」的題材之所以頻繁被不同國家的動作犯罪電影樂於引用，是因為箇中具備了角色內在善惡拉扯、撞擊、思辨的戲劇衝突優勢，但往往因為講故事的人掌舵功力不同，有的眼高手低，最後究竟要歸納成怎樣的結論？自己都繞了半天說不清楚，又或者太過理所當然，淪於八股、說教，都達不到真正觸動人心的效果，《惡中之惡》的角色不少，重疊雷同性卻不高，魏河俊掌理的犯罪組織「江南聯合」手下眾多，卻形塑得個個特色鮮明，對事情的看法也都有不同的立場，在整齣戲「善與惡」、「利益與義氣」彼此拉鋸拔河的陳述過程中，代表了不同的立場，例如劇情發展到第五集，老大魏河俊要把當了警官的「初戀女友」追回來，幫中各人的反應和矛盾浮現上來，這是戲好看的地方，也是值得稱道的用心；另外，像「開槍殺人」這件事，池昌旭的猶豫（行刑時）和果決（突圍時）也都有著耐人尋味的對照，何謂善？何謂惡？其實也無法指望以一齣「通俗劇」來給出交代，然而，但凡在觀劇過程裡能讓人有所觸發地認真想一想，也已經算是達到了「戲以載道」的功能。

黑幫老大魏河俊念念不忘的最愛，赫然竟是臥底警察池昌旭的妻子！這個設定，我個人認為其實鋪墊著描繪人物內在世界的深層涵義，並不只是「為戲而戲」的「哏」。魏河俊從一個單純的夜店DJ，到為局勢所迫不得不豁出去成為黑幫首領的過程，充滿了「逼上梁山」的色彩，而這個「初戀」的重新出現，這個明知彼此身份處於絕對對立（並且毫無轉圜空間）也要接近她追求她的衝動，呼應的正是他在「極惡」的底層並不想放手的，那個曾經單純、善良的「自己」。從這個角度去裡解，這樣一個精明幹練、殺伐果斷的梟雄人物，竟會執迷不悟至此，就不算一件「蠢事」，我個人非常喜歡。三個主角在這個吊詭的「三角關係」裡，各自的抉擇以及因而互相激盪的化學效應，我認為這個安排的「文學性」遠高於「商業性」，雖然發現魏河俊的大門密碼居然是自己老婆的生日，那個啪啪打臉的巨大尷尬，還是看得人忍俊不禁。

在這個「腐眼看人基」的世道，許多流著「BL基因」的可愛觀眾已經迫不及待嗑起兩大男神的CP（這在話題行銷上，自然是很加分的）。就戲論戲，很難想像2020《回到18歲》還在演「暖男棒球明星」的魏河俊已經可以脫胎換骨獨當一面到這麼成熟、洗練；而演技時好時不好（主要看選了什麼劇本）的池昌旭，更是展現了超乎預期的登峰造極，尤其一路高難度的「細表情」，豐富、精準到讓人由衷折服。兩個男主角的演技與互動，肯定是《惡中之惡》最亮眼的看點之一，但其實細看兩個人物角色設定的「同質性」（都有著不堪回首的原生坎坷，都有著對命運放手一搏的悲壯與孤勇），在這個從「爾虞我詐」切入的兩人關係，是否會在層層矛盾中沉澱出另一種不言而喻的「惺惺相惜」？現在戲才播出不到一半，或許言之過早，但不管腐不腐，其實還挺期待是往這個方向發展的，哈！

●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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