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泰華眼裡的泰國／誰懂泰式民主？

[NOWnews今日新聞] 泰國選後歷經3個多月的混亂，終於選出了為泰黨（Pheu Thai）推薦的總理賽塔（Settha Thawisin），讓這場政治僵局暫告落幕。如果想了解泰國人對於這次總理選舉的心情起伏，必須先了解現在泰國人民主要的政治立場。

幾年前的泰國主要分成兩派，：紅衫軍vs.黃衫軍。紅衫軍支持者力挺的就現在的為泰黨，黃衫軍則是所謂的「保皇派」。除了這兩派，還有一部分是不參與政治議題的人，他們最常掛在嘴邊的「政治不關我們的事」，完全反應出對政治的冷漠。所以，過去泰國民眾的政治立場，主要就是這三大塊。但在軍政府執政近10年後，泰國民眾對於政治的態度，也隨著情勢的更迭起了變化。

渴望改變的泰國人民

泰國是世界上軍事政變最多、政權更迭最頻繁的國家，1932年至今發生過13次政變。在選舉與政變反覆發生的過程中，紅衫軍與為泰黨化身成民主的代表。隨著時間流逝，民眾發覺為泰黨無法帶領泰國走向「擁有完整民主制度」的國家，由塔納通（Thanathon Chuengrungrueangkit）為首的青壯世代在2018年成立「未來前進黨」（Future Forward Party），也就是目前由皮塔（Pita Limjaroenrat）帶領、在本次大選引領風潮的「前進黨」（Move Forward Party）成為泰國人對民主的期望。

從未來前進黨出現到解散、再到以前進黨之名重起爐灶，很多人好奇，為什麼「前進黨」能夠如何成功？其實，前進黨做了一件非常關鍵的事，他們改變了政治原本的遊戲規則，「真心、直來直往、重視對人民的承諾」，這些是前進黨一直掛在嘴邊、不斷強調的原則，讓人民一起參與、關心泰國的政治，把「不關我的事」變成「就是我的事」，大家逐漸地對這樣直來直往的政治遊戲規則充滿嚮往，導致泰國政治已經不容許「說到做不到」的政客，也不容許有「前面演戲、背後耍把戲」的政治人物。

前進黨帶來的「直接、清新」的政治風潮，吸引大批支持民主的選民，除了首投族外，也有許多是原本為泰黨的支持者，從前進黨拿下一千四百多萬票來看，可以看出泰國人積極地想改變、想進步、想往前走了。投票前包括為泰黨、黃衫軍、軍政府或前進黨等主要政黨的預測，都認為這次為泰黨一定會大贏特贏，但事實證明，泰國人想要的更多，專家預測趕不上社會對於改變的渴望。

5月14日投票結束後，打從開票一開始，整個泰國就像有一道光照亮了眼前的未來，前進黨票數大幅領先，為泰黨則穩居第二，兩大民主派政黨遙遙領先保守勢力。當下很多泰國人的反應是「等一下為泰黨就會超過前進黨」，因為大家不相信前進黨會贏，很多人說「投票給進黨的都是年輕人，年輕人晚起、晚投票，所以票都堆在上面，等到開到下面的票就是早起的人投的票，那些很多都是支持為泰黨的大人。」事實證明，這一次很多大人也投給了前進黨。最後前進黨贏了，第二名是為泰黨，泰國人欣喜若狂，不是因為前進黨拿下第一，而是代表民主派兩大政黨贏了，而且贏得很徹底，泰國人充滿希望，當時我看網路上瘋傳一句話：「ได้กลิ่นความเจริญ 聞到先進的味道」。

「ได้กลิ่นความเจริญ 聞到先進的味道」充份表達出泰國人的心情，聞到未來的味道、聞到民主的味道、聞到改變的味道、聞到希望的味道，泰文常用聞到某個東西，來形容接近什麼事情。說到這裡，讀者是不是覺得矛盾？不是說大家都認為為泰黨會是第一名，怎麼會變成第二名呢？

與民主、改革漸行漸遠的為泰黨

理由是「為泰黨一直無法明確表態，拒絕跟軍政府合作」，就是這麼簡單。其實從選票來看，可以清楚得知大家想換政府、想要改變的迫切感，這點前進黨最早察覺，他們老早就表態「有我們就沒有軍政府，有軍政府就沒有我們」，反觀為泰黨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那是之後的事情」，從這時開始，民眾對於為泰黨的不信任感逐漸加深，雖然最後為泰黨也表態不會跟軍政府會，但為時已晚，已經有一部分的人決定把票投給前進黨了，不少人認為為泰黨是不得不說。

為泰黨身為泰國最大的黨派，由前總理塔克辛（Thaksin Shinawatra）成立，20多年來在泰國執政多次，為何這次流失了人民的信任？

首先，支持為泰黨的民眾到底是哪些人？

為泰黨的前身是塔克辛成立的泰愛泰黨，2007年因違反選舉法而解散，之後許多黨員都加入了之前名不見經傳的人民力量黨，2008年為泰黨成立，塔克辛的妹妹、前總理盈拉（Yinglak Shinawatr）曾擔任黨魁，可以說，為泰黨的背後就是塔克辛家族。10幾年來，為泰黨在泰國選舉中無役不與且屢戰屢勝，相當受到人民支持，一方面是感念塔克辛執政時期，為泰國窮人所帶來的各種福利措施；另一方面，為泰黨的政治發展不斷受阻，也讓民眾更加同情，同情的力量轉化為選票，久而久之，為泰黨就成了泰國民主的代表。但支持為泰黨的人是真的支持這個黨，又或者另有其他原因？

仔細觀察會發現，支持為泰黨的民眾有三種：

第一種是「真心支持為泰黨」，這種人就是鐵粉，他們跟著為泰黨及塔克辛一路走到現在，支持者與政黨關係緊密。

第二種是「支持民主制度」，這種人是支持民主的人，希望泰國能夠擁有完整的民主制度，不要像現在這種「半民主」，投票只是行禮如儀，最後結果仍要看保守勢力的臉色。但正如我前面提到的，這些人已經不相信為泰黨有辦法讓泰國走向民主化，所以他們轉而支持前進黨，相信前進黨比較有能力讓泰國落實民主制度。

第三種是「還不確定」，這組人支持民主制度，但不確定為泰黨還能改變什麼或想改變什麼，同一時間也不相信前進黨的實力與企圖。有人為泰黨也愛、前進黨也覺得不錯，所以只能人心選一邊，或貪心一邊投一張。

上述三種人裡面，第一種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第二種則是早就跑票到前進黨了，第三種還在猶豫不決。

泰國政壇傳聞滿天飛，原來都是真的

讓我們來看看選後泰國政壇滿天飛的傳聞：

1、投票前為泰黨並未明確表態不和軍政府合作；

2、投票後有謠言說為泰黨不願意跟前進黨聯手；

3、投票後有謠言說塔克辛要回泰國，有可能跟軍政府結盟；

4、不久後塔克辛放話準備返回泰國；

之後為泰黨吵著要國會議長的位子，前進黨不給，因為基於慣例，第一大黨理應拿下國會議長跟總理，但為泰黨堅稱前進黨只贏過他們9個國會議席，應該要分一個重要的位子給他們（但兩黨總得票數相差四百萬票）。為什麼國會議長重要，因為拿到這個位子就更接近總理大位。眼看兩黨相爭不下，為泰黨提出由穆斯林政黨的民族黨黨魁汪穆罕默德出任國會議長，兩位副議長則由前進黨及為泰黨分別推舉。事實證明，「拿到國會議長的位子，幾乎等於拿下總理大位」這句話說得沒錯。泰國國會議長汪穆罕默德所屬的民族黨，其實是為泰黨的分支，目的是為了拉攏泰國南部的穆斯林選票。所以，為泰黨果然精於計算，無論是國會議長還是總理，最後都成了為泰黨的囊中物。

從這三個多月的發展來看，所有的傳聞最後都成真了，正所謂空穴不來風，永遠不要說不可能，過去與軍方勢同水火的為泰黨，在流亡15年的塔克辛返國後，已經跟軍政府聯手組建政府，這在過去跟泰國人說，恐怕是沒人會相信的。

事情發展至此，為泰黨的支持者反應相當分歧，部份人開心，部份人失望但不驚訝，另外也有人原本還對為泰黨抱著希望，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前進黨的支持者當然生氣，但大家有沒有發現，沒有人因為前進黨淪為反對黨而走上街頭？對！年輕人沒有上街，為什麼？

因為前進黨本來就準備好擔任反對黨了！奇怪嗎？明明是得票最多的政黨，結果執政黨不當，卻甘於當個反對黨？對前進黨來說，這一次不如再忍一下，趁著民氣可用，即使是反對黨，在國會裡的聲音也不容忽視，先把元氣留著、累積從政經驗，下次大選一定要力拼過半，不用再跟誰合縱連橫，穩穩地拿下總理、內閣和國會。

因為還有希望，所以前進黨和支持者們抱持著「我們再等」的想法，就算被為泰黨、軍方和保守勢力聯手「做掉了」，沒關係，繼續觀察。

雖然多數選民不開心、不相信為泰黨，因為被耍弄而感到憤怒、生氣、失望，但因為還有前進黨的存在減輕了這些情緒的反應，並給了人民希望，也讓泰國的政治局勢處於相對穩定的狀態。

當然大家會疑惑，為什麼選民願意跟著前進黨賭一把？因為到目前為止，前進黨從未違背過承諾。之後不知道，目前還沒有。

所以，沒關係，เวลาอยู่ข้างประชาชน，時間在我們這邊。

●作者：泰華眼裡的泰國／台裔泰國人，長住於曼谷，平日教授泰語、翻譯泰劇，經營「泰華眼裡的泰國Taihua Lin」臉書粉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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