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邱師儀／台灣需要像林肯的領導人

[NOWnews今日新聞]歷史上有許多亂世，有時一個不從眾的國家領導人，由於他的拗脾氣，反而能為國家開創新局。過去幾十年的台灣國家處境，不是在蔣介石心懸神州之下「忽略台灣」、蔣經國晚年「微建設」台灣，不然就是陳水扁與馬英九在菁英舒適圈中「微調台灣」。2000年後的台灣總統，在不與中國衝突的前提下，念茲在茲下一場選舉，往往流於短視近利的國家前途規畫。嚴格說起來，包括現任總統蔡英文在內，從古至今所有的台灣總統要進入世界名人堂，都還差一大截距離，比較符合此標準者—有氣魄不從眾並願意抵抗極大壓力擘劃國家未來的，大概只有李登輝一人。

筆者最近造訪美國史學家心中一致評比為第一名總統的林肯成長與下葬的小鎮-伊利諾州的史普林菲爾德（Springfiled），深刻體會到為什麼基督教文明能夠把美國帶往世界巔峰。不像華人社會的貪生怕死與苟且偷生，基督教文明所蘊育的個人主義，儘管有其缺陷（如頑固奴隸制與擁槍權），但當個人主義淋漓盡致地映照在國家領袖身上時，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牛仔精神，正是將美國向上提升的最大力量。整個華人歷史中，要找到這種勇於打破九成以上民眾生活慣性的領袖真的非常難，黃皮膚黑頭髮的菁英大多習於錦上添花，在已經很好過的日子裡藉由學歷、從政與從商來延續既得利益，中低層百姓由於缺乏反抗意識就只有被剝削的份。

一個拗脾氣的總統不好過

這裡的重點在於，一個牛脾氣到驚天動地的美國總統，並不是很好過，甚至是生活在一個極端痛苦的境地當中。這裡的主角亞伯拉翰.林肯總統，在1860年那場選舉，代表共和黨對壘贊成蓄奴的民主黨候選人矮子道格拉斯（Stephen A. Douglas），另還有兩位總統參選人。雖然林肯最後獲得過半選舉人票當選，但其實他的普選票比例只有不到四成。當時是一個極端分裂的美國，南方擁護將黑人當成禽獸與財產的奴隸制；同時儘管北方有一大部分人反對蓄奴，但也有像來自伊利諾州的道格拉斯這種政治菁英，出於經濟考量，贊成北方也要能蓄奴。

在這場激烈的選舉中，投票率來到史上最二高81.8%，比川普連任時的2020年選舉六成八還更高。1861年3月4日的林肯就職演說，在騎兵與軍團的包圍下登場，林肯開宗明義「任何自由人都不應該是黑奴」，於此同時七個南方州陸續退出聯邦政府（南卡、密西西比、佛羅里達、阿拉巴馬、喬治亞、路易斯安那、德州），而且南方獨立風潮是從前一年的十二月就開始，一直到林肯演講的3月4日。儘管當時七個閣員中有不少是反對林肯的固執，但林肯決定清剿南方，發動了一場死了六十萬軍民的南北戰爭。當時的林肯是極其痛苦的，從1860年到1864年，考古學家研究林肯的面相，發現他老了十歲，內戰前是對於奴隸制違反立國精神的焦慮與不安，內戰後是隨著戰爭越演越烈，死傷人數越來越多而感到難過。當時包括林肯自己，沒有人知道這是否是一場該發生的戰爭？但林肯堅信黑奴勢必是要解放的。他的道德勇氣讓許多擁奴者對他恨之入骨，包括當時的演員布斯（John Wilkes Booth）。1865年4月14日，當林肯終於能在華府的福特戲院與第一夫人觀戲小憩時，布斯踏進包廂在暗夜開槍，終結了林肯窮困、憂慮與不受歡迎的一生。那年林肯才五十六歲，而他的死亡卻讓許多政敵感到開心。

當代很難看出真相

筆者檢視1860年到1865年間美國民間與媒體對於林肯的攻擊文宣，發現當時詆毀林肯的力道完全不輸今日的網路霸凌。有漫畫家把林肯畫成是「吸美國血與吃美國肉的蝙蝠」，也有記者把林肯講成是開國以來「最大的國家級笑話」。攻擊不僅此於此，還波及到第一夫人瑪麗，瑪麗是受教育的白人，小報卻把她畫成是與林肯共舞的「黑鬼」，諷刺林肯挺黑人。許多媒體甚至用無知的女人來形容瑪麗，這些攻擊著實讓瑪麗罹患了憂鬱症。所以跟美國英雄電影演得一點都不一樣，要當一個有遠見的總統，在當代所受到的屈辱與折磨，很難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灑脫的英雄，反而是一個狼狽的獨行者。

筆者幾年前聽到一個荒唐的比喻，網路上有小粉紅說：台灣人想要獨立，總會援引美國脫離英國的獨立戰爭為例，但台灣人為什麼不提林肯清剿脫離聯邦的南方，不正說明了台灣是中國叛亂的一省，中共更應該有收復台灣的決心。這種說詞顯示對美國政治的無知，中國收復台灣依據的是兒女情長與自私自利的國族主義，說穿了跟美國南方歧視黑人的種族主義系出同源。人家林肯是為了解放「非我族類」的黑人，也就是為了理想而對逆行倒施的南方發動戰爭。小粉紅這種比喻無疑是「XX比雞腿」，在未開化的第三世界以管窺天。

總之，在個人主義已經十分盛行的美國，像林肯這樣的國家領袖後世不見得不會再有，同時個人主義的文化元素可能也還是有些副作用。但對於群體思考、文憑掛帥與服從權威的台灣人來說，反而應該多推崇一點個人主義。尤其應該培養能為台灣長治久安做下逆風決策的政治菁英。如果說林肯連開國以來根深蒂固的奴隸制都能推翻，那麼外強中乾的中共與習近平就沒有無法推翻的道理。

●作者：邱師儀／東海大學政治系專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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