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期專欄】如何結束美國在加薩的虛偽

據加薩衛生部稱，以色列針對哈馬斯 10 月 7 日殘酷襲擊而發起的軍事行動已造成加薩走廊 27,000 多人死亡，60,000 多人受傷。加薩 230 萬人口中約 75% 已經流離失所。由於以色列對加薩實施封鎖以及對人道援助的嚴格限制，約40萬人正在遭受飢荒，導致平民無法生存。如果國際援助資金減少，這個數字可能會增加。
莎拉·雅格 (Sarah Yager)發表在最新一期《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的<如何結束美國在加薩的虛偽>( How to End America’s Hypocrisy on Gaza)指出，拜登政府必須評估以色列的行為並追究其責任。(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Must Assess Israel’s Conduct—and Hold It to Account)
人權觀察組織的調查:以色列違反了國際人道法
這些數字令人震驚，在思考這些數字時就不可能不考慮以色列在其行動期間是否違反了國際人道法。事實上，大量公開資訊顯示以色列已經這樣做了。人權組織和新聞媒體報告了對巴勒斯坦人民的非法集體懲罰、利用飢餓作為戰爭武器以及空襲和砲擊以及拆除建築物，這些行動沒有涉及明顯的軍事目標，但卻造成了大量平民傷亡和財產損失。人權觀察組織的調查發現，加薩的醫院屢遭非法攻擊，包括印尼醫院、阿赫利阿拉伯醫院、國際眼科護理中心、土耳其-巴勒斯坦友誼醫院和加薩聖城醫院。國際特赦組織發現，加薩滿是平民的房屋遭到美製聯合直接攻擊彈藥的攻擊，造成 43 名平民死亡，其中包括 19 名兒童。
「更有可能」使用美國武器來違反國際法
以色列在人口稠密地區一再使用重型武器，加劇了人們對其可能進行非法不分青紅皂白的攻擊的擔憂。當談到以色列在加薩是否違法的問題時，有足夠的煙霧懷疑發生火災。這讓美國官員陷入了困境。美國是以色列最重要的盟友以及最大的軍事援助和硬體來源。自 1948 年成立以來，它累積獲得的美國外援比同期任何其他國家都多：根據通貨膨脹調整後的 3,000 億美元，還有可能另外 100 億美元。但美國法律要求國務院確保美國的安全援助不會流向一貫嚴重侵犯人權的安全部隊。美國目前的政策還要求國防部評估美國軍事援助的接受者是否「更有可能」使用美國武器來違反國際法，並禁止向任何符合該標準的國家轉讓武器。
布林肯宣稱 “太多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軍隊殺害”
然而，到目前為止，尚不清楚國務院是否做出了這些評估。美國高級官員公開和私下敦促以色列政府盡量減少平民傷害，並允許向加薩提供更多人道援助。早在去年 11 月，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就宣稱，“太多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軍隊殺害”，並表示以色列“必須”制定“明確的計劃，重視保護平民”。（上個月在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會議上，他呼應了這一言論：他說，平民死亡人數「太高了」。）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在戰爭初期向以色列當局發出了類似的訊息，派遣美國顧問前往以色列，向以色列國防軍（IDF）提供有關在充滿挑戰的環境中保持克制的建議。
有關以色列在加薩的行為，美國官員態度模稜兩可
然而，除了去年12 月喬·拜登總統看似即興警告以色列因實施「不分青紅皂白的轟炸」而面臨的聲譽風險之外，美國官員一直避免明確表示以色列在加薩的任何特定行動都是不可接受的。（政府發言人花了幾天時間反駁拜登的言論。）當記者直接向美國官員詢問有關以色列在加薩的行為時，他們的態度模稜兩可。「我們不會對每一個戰術事件做出裁決，」白宮發言人約翰‧柯比(John Kirby)去年12月在被記者問及美國將如何尋找以色列侵犯行為的證據時說道。「我不會談論以色列的行動，」五角大廈新聞秘書帕特里克·賴德在 11 月初的新聞發布會上被記者問及以色列的反應是否相稱時回答道。「美國軍方沒有參與以色列國防軍的目標開發，也沒有幫助他們進行戰役，」他在同一次新聞發布會上的另一次交流中表示。“你知道，澄清一下，這是他們的行動，他們正在執行他們的行動。”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官方聲明和許多其他類似聲明中都沒有任何肯定的聲明，表明以色列實際上遵守了國際法。如果美國官員相信以色列正在這樣做——或者至少在困難的情況下採取一切可能的措施來避免傷害平民——他們也會急切地這麼說。儘管拜登政府並不羞於批評其他衝突方在其他衝突中的行為，但他們並沒有這麼做。
短期收益遠超過了對美國信譽和利益的長期損害
原因是，讓更多人關注加薩正在發生的事情幾乎肯定會迫使拜登做出不想做出的政策改變。這將使他的政府面臨一系列他們寧願避免的艱難選擇。這將使本已複雜的美以關係進一步複雜化，並可能在選舉年為拜登帶來政治脆弱性。
但只要美國政府迴避以色列在加薩暴行的現實，選擇性地實施軍事援助規則，美國所聲稱的道德權威就會進一步消失。縱觀其歷史，美國一直提倡尊重戰爭法：美國領導人長期以來一直認為，這樣做是美國區別於對手的特徵之一。拜登政府譴責俄羅斯和敘利亞等國政府所犯下的暴行，但隨後又假裝不會對以色列政府犯下的暴行進行裁決和資助。這種做法的短期收益遠遠超過了它對美國信譽和利益的長期損害。美國官員應該大聲說出他們和每位公正觀察者對以色列在加薩行為的了解：這是不可接受的，如果不改變，美國對以色列軍事援助的政策將會改變。這種誠實的代價將會很高。但虛偽的代價更高。
不得將平民用作「人盾」
並非所有戰時造成平民傷亡的行為都違反了戰爭法。只要武裝部隊攻擊合法的軍事目標，所使用的武器或攻擊方法能夠區分戰鬥人員和平民，並且攻擊造成的預期平民損失與預期軍事收益相比並不過分，攻擊就可能是合法的。有時，相對容易證明傷害平民的攻擊是違法行為，例如在沒有明顯軍事目標的情況下。在其他情況下，特別是如果攻擊可能造成不成比例的平民傷害，則可能很難評估特定攻擊的合法性。這就是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收集盡可能多的信息至關重要——不僅是關於平民傷亡的信息，還包括關於敵軍是否參與其中的信息。
以色列國防軍在地球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之一開展行動，哈馬斯和其他巴勒斯坦武裝分子可能會消失在人口和地下。這是一個需要做出複雜目標決策的具有挑戰性的環境。哈馬斯和巴勒斯坦武裝團體也有戰爭法規定的義務。他們必須採取一切可行的預防措施，盡量減少對其控制下平民的傷害，不得將平民用作「人盾」。但他們的違法行為並沒有減少以色列的義務。
《萊希法》禁止美國向嚴重侵犯人權者提供軍事援助
美國法律要求官員評估美國軍事援助的接受者如何使用所提供的武器。考慮到以色列轟炸的規模和據報導的平民傷亡程度，此類評估在加薩戰爭中顯得尤其重要。但目前還不清楚它們是否正在發生。 《對外援助法》第 502B 條要求國務院確保美國的安全援助不會助長嚴重侵犯人權的行為。國會幾十年前頒布的所謂《萊希法》禁止美國向嚴重侵犯人權的特定單位提供軍事援助，並阻止向洪都拉斯、尼泊爾和奈及利亞的濫用權力的安全部隊提供軍事援助。如果美國官員相信以色列遵守國際法，他們也會熱切地這麼說。
但在去年秋天因抗議加薩戰爭而辭職之前，在國務院政治軍事事務局工作了 11 年多的喬許·保羅 (Josh Paul) 表示，萊希體系在涉及以色列時已經「崩潰」。儘管該局工作人員發現了以色列方面的「許多」違規行為，但保羅去年秋天在接受 PBS NewsHour採訪時聲稱，他們無法就這些決定獲得「高層批准」。美國國務院成立了一個名為「以色列萊希審查論壇」的工作小組，正在調查對以色列國防軍違規行為的指控，但作為一個非正式的工作人員團體，其調查結果對該部門不具有約束力。
國務院律師和國務院全球刑事司法辦公室的暴行犯罪專家經常被要求評估衝突中違反國際法的行為。在布林肯的領導下，該辦公室和該部門的法律團隊審查了證據，並就中國、衣索比亞、緬甸和蘇丹政府違反國際法的行為發表了正式聲明。但沒有公開證據表明國際法院或任何其他辦公室已被要求對以色列在加薩的行動做出決定。
國防物資可能會被用來違反人權和國際人道主義法
拜登政府顯然不願意從法律角度審視現有訊息，而且它似乎甚至未能遵守自己制定的政策，以表達拜登對人權的假定承諾，這使得情況變得更加複雜。去年，國務院通過了所謂的常規武器轉讓（CAT）政策，該政策要求官員評估安全夥伴是否「更有可能」使用美國武器來違反國際法。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美國政府將被禁止向該國家進行轉帳。
白宮於2023 年2 月推出了該政策，承認「如果不負責任地使用，國防物資可能會被用來違反人權和國際人道主義法，增加平民傷害的風險，並以其他方式損害美國的利益。 」但自從加薩敵對行動開始以來，美國對以色列的支持可能意味著政府幾乎在政策實施後立即違反了自己的政策。在與非政府組織代表的會晤中，國務院官員表示，他們正在評估以色列根據《禁止酷刑公約》政策的行為，但拒絕透露他們的任何調查結果或提供這樣做的時間表。
拜登政府把頭埋在沙子裡
巴勒斯坦武裝團體的違法行為並不減少以色列根據戰爭法所承擔的義務。
去年八月，拜登政府也發布了名為「平民傷害調查和反應指南」的新規定，迫使國務院調查有關美國武器傷害平民的指控。據國務院官員稱，CHIRG 發起的首批調查中的一些調查針對的是以色列在加薩的行為。但 CHIRG 的調查結果不需要公開，美國官員也沒有義務根據調查結果採取行動。
當拜登政府把頭埋在沙子裡時，國會似乎同樣不願意認真審查這個情況。去年 12 月，來自佛蒙特州的無黨派參議員伯尼·桑德斯 (Bernie Sanders) 在參議院提出了一項 決議，要求國務院報告以色列遵守國際法的情況：這是一個合理、直接的要求，以確保以色列遵守國會自己的立法。武器轉讓。該決議不會切斷對以色列的援助，但它仍然失敗了，因為太多參議員要么認為沒有理由質疑以色列的行為，要么不想太仔細地審視事實。
危險的雙重標準
國會膽怯背後的原因——以及拜登政府似乎沒有使用任何可用工具來評估以色列行為的原因——並不是什麼秘密：公開承認以色列違反國際或美國法律的行為將意味著必須回答令人不安的後續問題，並就如何改變或限制未來對以色列的軍事援助做出艱難的決定。（還有一個問題是，如果以色列的不當行為得到正式承認，個別官員是否可能因嚴重侵犯人權而面臨法律風險：近年來，美國官員削減了對沙烏地阿拉伯在也門的不分青紅皂白的襲擊的軍事支持，這次襲擊導致數千名平民死亡——顯然至少部分是出於擔心繼續這樣做可能會使他們在法律上犯下戰爭罪。）
政府拒絕遵守美國法律的文字和精神的最糟糕結果是，華盛頓可能導致加薩平民大量生命損失，甚至可能造成刑事犯罪。但這種做法的另一個受害者是美國的信譽，其信譽已被損害，往好了說是不一致，往壞了說是虛偽。例如，2016 年，美國總統巴拉克·歐巴馬 (Barack Obama) 譴責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 (Bashar al-Assad) 拒絕向阿勒頗平民提供食物和水。可以說，三個多月來，以色列對加薩平民做了同樣的事情，而拜登政府卻沒有對這項策略提出任何批評。（拜登敦促內塔尼亞胡開放進入加薩以獲得更多援助，但沒有直接批評封鎖。）
支持盟友以色列，美國可以承受一點虛偽
俄羅斯對烏克蘭醫院和學校的無差別空襲理應引起拜登和其他政府官員的譴責。但以色列也對醫院和學校發動了攻擊，但沒有引起白宮太多的抗議。「我們不希望看到無辜的生病或受傷的患者在交火中受傷或死亡，」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 (Jake Sullivan)  11 月在CNN上表示。但是，沙利文補充說，以色列國防軍已向華盛頓保證「他們正在尋找能夠確保這些醫院中個別病患安全的方法」。俄羅斯和敘利亞政府並沒有面臨與以色列在10 月7 日哈馬斯領導的襲擊後所面臨的情況類似的情況。但是，一旦一個國家決定使用軍事力量，它就必須完全遵守管轄戰爭行為的法律，這些法律適用於所有國家以及非國家武裝團體。
有些人可能會說，為了支持其長期盟友以色列，美國可以承受一點虛偽。但如果美國參與國際法的侵蝕，後果將遠遠超出加薩走廊。國務院未來關於暴行的聲明將顯得空洞，使得追究肇事者的責任和威懾未來的國際犯罪變得更加困難。在其他地方（例如亞塞拜然或蘇丹），要求交戰各方遵守戰爭法的壓力作用較小。在世界眼中，美國與那些公然無視國際法並透過其行動故意破壞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的國家將變得更加難以區分。
華盛頓採用了明顯虛偽的雙重標準
為了開始控制以色列並阻止美國信譽的流失，拜登政府需要責成其律師評估有關以色列在加薩軍事行動的所有現有資訊（機密和非機密），並確定以色列軍隊何時何地違反了以色列法律。戰爭，以及以色列國防軍是否要追究責任人的責任。他們的調查結果應該公開，並向國會提交證據。在進行這些評估的同時，以色列應該注意到美國的軍事援助面臨風險。
正視證據並在必要時糾正美國政策的政治成本對於競選過程中的總統和立法者來說並不舒服。但這些成本低於美國當局的成本，因為美國當局表現得好像加薩巴勒斯坦人民的嚴重苦難不值得像其他衝突中平民的苦難一樣受到同樣的審查，這一立場為那些聲稱，當在適用美國核心原則和保護基本人權方面，華盛頓採用了明顯虛偽的雙重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