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紹煒專欄：避險而非取代，央行也來蹭的「去美元化」熱鬧

呂紹煒

「去美元化」話題又熱了，連向來嚴肅剛直的央行，在上周理監事會後的參考資料中，都寫了一份數十頁的「美元之國際地位：過去、現在及未來」，細數美元霸權的前世今生與未來。簡單的說，央行的結論是：美元仍是無可替代。

熱鬧無比的「去美元化」議題

這個結論應是無誤，不過，現在風生水起的所謂「去美元化」，外界多把人民幣視為美元的競爭者與潛在替代者，可能說得太早了，因為現在「去美元化」真正的重點在「避險」而非「取代」。

近來又有幾個「去美元化」的新聞事件躍上版面，一個是亞洲清算聯盟(ACU)將於6月推出新的跨境金融結算系統，作為全球銀行間金融通信協會(SWIFT)的替代方案；8月舉行的金磚峰會，將討論統一貨幣議題，連股神巴菲特在股東會上，都被問到去美元化的問題。此外，今年以來陸續就看到在各國的貿易結算、中東購油….紛紛傳出有改用其它貨幣計價、結算的情況。

亞洲清算聯盟是一個早在1974年就成立、由伊朗、印度、孟加拉、不丹、馬爾地夫、尼泊爾、巴基斯坦、斯里蘭卡和緬甸等9個亞洲國家組成的聯盟，這次要提出能替代SWIFT的跨境金融結算系統，可說其來有自；而由中國、俄羅斯、巴西、印度及南非組成的金磚國要合作去美元化，也是師出有名。

美國把全球公共財及美元武器化以打擊對手

因為，所有國家都看到美國把SWIFT這種應屬「世界公共財」的機構「私有化」、「武器化」，用來制裁、處罰美國的敵對勢力的作法；各國也看到，原本各國因信任貨幣中立化，而願意以美元為儲備、用美元結算貿易、把國家資產（如外匯存底）以美元儲存在歐美國家，但現在卻看到老美把「美元武器化」。

ACU的伊朗、朝鮮、金磚國的俄羅斯都被美國踼出SWIFT結算系統，俄羅斯更被「禁用美元」、外匯準備凍結、甚至被沒收。美國如此濫用美元霸權，各國都看在眼中；對那些與美國有潛在衝突與敵對的國家（例如中國），當然以此為鑑、戒慎恐懼，尋找去美元化之道，其它國家─特別是那些開發中國家，面對「熱愛制裁」的美國，也會想到不知那天、本國那個作為惹惱老美，就要被制裁，因此也有尋求去美元化的動機─例如已申請加入金磚國組織的埃及，就明白表示對於使用替代美元的貨幣來進行貿易結算，也就是去美元化「感到非常大的興趣」。

去美元化的經濟與金融理由

大部份意圖「去美元化」的理由是政治性為主，跟地緣政治競逐相關；但實際上去美元化也有堅實的經濟基礎。在全球貨幣定於一尊的美元霸權時代，美國貨幣政策不論緊縮或寬鬆，都會為其它國家帶來鉅大的衝擊與影響─從40年前方抗通膨的緊縮造成拉美金融危機開始，到世紀初美國透過美元把「有毒資產」傳送到全球、之後重創各國的金融海嘯、先引發資產膨脹後造成股匯震盪的QE推出與退場，當然，還有去年以來美國貨幣政策急行軍式的緊縮、升息，都讓許多國家經濟受創─有人以「割韭菜」形容美國透過美元從全球獲取的經濟利益。

以提出「金磚國」一詞而聞名的前高盛首席經濟學家奧尼爾，不久前就在《全球政策》雜誌上發表的一篇論文說，「美元在全球金融中扮演着過於主導的角色」，這個地位「會破壞其他國家貨幣政策的穩定」，因此他建議金磚國「應該抵制美元的主導地位」。這是去美元化的經濟、金融面的理由。

美國知道嗎？當然瞭然，而且必然全力護衛美元霸權。大部份專家論及美國的霸權時，除了軍事霸權、文化霸權（所謂軟實力）、科技霸權（技術領先全球）外，還有一個就是美元霸權，美元霸權壯大美國金融與經濟實力，後者又有助軍事與科技力量。美國財長葉倫就承認，金融制裁會讓一些國家尋求替代貨幣，美元佔全球儲備貨幣比重可能會逐漸下滑。

缺乏替代品，美元霸權仍能維繫

美元霸權會因此崩潰消失？不會，雖然占比會下降，但在可見的未來，美元霸權還是跟大家「長相左右」，原因是短期內沒有替代品。

從央行的報告中應該可清楚看到這點。從貨幣的計價單位、交易媒介、價值儲藏的3大功能，加上金融基礎設施貨幣等來看，美元占比大抵上在5成左右，多者（如全球外匯交易）則近乎9成。各國搞的去美元化作為，即使挖走美元幾個百分點、甚至1成的占比，美元霸權依舊。

再者，現在看到最多的去美元化作為，是貿易計價、結算不再使用美元，但這在貨幣諸多功能中只是一小部份而已。現在不含美國的國際貿易用美元計價的比重為4成，即使今年在中國跨境收支中，首度出現用人民幣交易的比重超越美元，但就算美元比重再減1、2成，還是動搖不了美元霸權。

人民幣要取代美元的「不現實」

此外，要在各領域都完成去美元化，一定要有替代品，大部份人都提到人民幣，不過，這是非常「不現實」的想法，一來人民幣占比仍遠低於美元─國際儲備而言美元占58%、人民幣占比不到3%，其它領域差距更大，人民幣或可與美元一搏者只有貿易計價、結算部份。

二來除非貨幣完全自由化，否則不可能取代美元作為全球主要的貨幣。至於說要打造一種新貨幣（如金融貨幣）來取代美元，作為跨境貿易的替代貨幣，難度就更高了，更非短期能作到。

因此，雖然各國去美元化的動作似乎不少、讓人眼花眩亂，但都打不垮美元霸權；各國搞的去美元化，主要目的在萬一碰到被老美制裁時，至少有其它選項、可減少損失與影響，避險成份遠高於替代。至於說人民幣取代美元，那就更是還要「再等等」。央行的結論就是「在可預見的未來，美元仍將維持最主要國際貨幣之地位」。

所以，聽央行的話，別太早唱衰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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