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復始的荒謬人生──薛西弗斯

薛西弗斯:荒謬工作沒意義,偷懶就是我工作的意義。(圖片來源/三民書局提供)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繆(Albert Camus,1913~1960年)的著作薛西弗斯的神話》(The Myth of Sisyphus),書名引用希臘神話人物薛西弗斯(Sisyphus)的故事,開創以「荒謬」解讀人生意義的突破思考,成為後世文學和影視創作的靈感素材。簡單來說,薛西弗斯就是一位硬和死神對幹,結果被送去推巨石的荒謬男子。

若翻開薛西弗斯的族譜,可說是繼承人類二代共祖的直系血脈―曾祖父杜卡利翁是盜火者普羅米修斯的兒子、曾祖母皮拉是厄庇米修斯和人間第一位女人潘朵拉的女兒;祖父赫楞(Hellen)傳說是希臘諸民族的始祖、父親埃俄羅斯(Aeolus)建立希臘的埃俄利亞族,而薛西弗斯自己則成為科林斯城(Corinth)的創建者。薛西弗斯可能繼承了祖爺爺普羅米修斯的天才基因和反骨性格,同樣以機智狡猾和挑戰眾神權威聞名,因此,留下許多令人津津樂道的傳說故事。

與死神硬幹,結果被送去推巨石的荒謬男子

某個平凡日子,科林斯國王薛西弗斯偶然抬頭,意外瞥見一幕不平凡的奇觀――湛藍的天空出現一隻叼著少女的巨鷹,筆直地朝附近小島飛去。薛西弗斯正驚訝於大自然的神奇時,河神阿索波斯(Asopus)出現在他面前,氣急敗壞地詢問巨鷹與少女的下落。

原來那位少女是河神的寶貝女兒埃癸娜(Aegina),河神強烈懷疑是神王宙斯變身成巨鷹來誘拐女兒,因此一路追趕來到科林斯城。(河神的懷疑相當合理!老鷹不僅是宙斯的神鳥,宙斯本人亦曾變身巨鷹,把特洛伊城小王子拐到天庭當小情夫,詳情請見《乖,你聽畫:希臘羅馬眾神篇》〈宙斯濫情史之為愛大變身―被劫持的蓋尼米德〉。)

可惜薛西弗斯不是什麼親切好人,狡猾的他居然趁火打劫,要求河神賜給科林斯城一條永不乾涸的河流,才願意告知老鷹飛往的方向。河神擔心女兒的安危,逼不得已只好答應他的無理要求,在薛西弗斯的指引下,立志成為地表最強老爸的河神衝向小島,準備上演搶救女兒的即刻救援,沒想到誘拐慣犯宙斯惱羞成怒,不僅不歸還人家女兒, 還用雷電把河神轟回他的水域,順便一併懲罰洩密者薛西弗斯,反應過激的宙斯下令把薛西弗斯關進地獄塔耳塔羅斯(Tartarus)。

死神桑納托斯(Thanatos)奉命拘捕薛西弗斯,但不怕死的薛西弗斯不肯乖乖就範,狡猾的他假意請死神示範鎖鏈的上銬方式,死神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像空服員示範救生衣般親自把鎖鏈銬在自己身上。薛西弗斯見詭計得逞,立刻衝上去將死神牢牢綁緊,本該是銬住亡靈的鎖鏈卻銬住死神本尊,將死神囚禁在人間。

死神遭到綁架的後果是什麼呢?就是人類再也不會死亡!這狀況使兩位神祇首當其衝不開心:一是冥王黑帝斯(Hades),他怒控陰陽生死平衡被破壞(冥王:我冥界鬼力資源吃緊!);二是戰神阿瑞斯(Ares),他抱怨敵人不死的戰場沒意義(戰神:我快被無聊殺死了!)。

宙斯收到雙雙陳情,隨即指派戰神去找薛西弗斯,強制命令他釋放死神,讓死神執行原本的勾魂任務。不知死活的薛西弗斯依然不肯乖乖就範,快斷氣的他偷偷囑咐妻子不要為他舉行火葬禮,而是直接將他的屍首丟到公共廣場曝曬。

沒有正規的喪禮祭儀,薛西弗斯的亡靈無法順利進入冥府,冥王苦等不到薛西弗斯的亡靈,最後在冥河阿刻戎河(Acheron)河畔找到了他!薛西弗斯一見到冥王,立刻悲憤的向冥王大吐苦水,抱怨妻子居然沒為他舉行喪禮,害他只能在冥河當孤魂野鬼這樣又那樣。

薛西弗斯哀求冥王寬限一天,讓他重返人間教導無禮的妻子祭拜事宜,而冥王竟被他說動,同意讓他續命回到人間完成葬禮儀式。(該說是薛西弗斯的說服技巧高超,還是冥界眾神好傻好天真?)

一切正如薛西弗斯所算計,冥府越獄計畫大成功!薛西弗斯重返人間後,卻不斷拖延與冥王的約定期限,躲在人間爽爽快活過。只能說戲弄冥王一時爽,惹怒冥王火葬場,發覺真相的冥王不甘被愚弄,再度派出死神銬住薛西弗斯的靈魂,學到教訓的死神不再受到誘騙,成功將他的亡靈押回冥府。

薛西弗斯有膽藐視天地兩位大神的囂張行徑,就他一介凡人也算是某方面的成就不凡!然而,玩太大的結果是踩雷自爆,招致他最終在冥府被施以終極酷刑:推石上山。

薛西弗斯必須將一塊巨石推上陡峭的山頂,但當他耗盡全力快要攻頂時,巨石就會自動滾回山下,他只得再次走下山,重新將巨石推上山頂。這種懲罰不為成就特定目標,只是單純為懲罰而懲罰,冥王藉由一成不變的勞役,教訓隨機應變的薛西弗斯,讓他在永無止境的輪迴中,感受毫無意義的努力和失敗。

薛西弗斯的神話

薛西弗斯在幽暗冥府一次又一次推石上山,那徒勞無功的感受是如此真切,令人產生某種既視感,彷彿多數人大半生都在重複的例行公事:起床、進食、工作、睡覺,再度起床、進食、工作、睡覺……最終無可避免地通向死亡。在西方語境中,“Sisyphean”意為「薛西弗斯式的」,正是形容「永無盡頭而又徒勞無功的任務」,成為現代生活困境的寫照。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繆受到薛西弗斯的啟發,在其哲學著作《薛西弗斯的神話》, 首度提出「荒謬」的概念――人類個體為現實生活反覆付出努力,但生命最終會邁向死亡;更可悲的是,上一代人類死亡,下一代人類又會接續經歷相同迴圈。這種周而復始的人生,好比薛西弗斯輪迴不止的勞役,即便努力終究徒勞的荒謬窘境,令人不禁厭世思索:我的存在究竟有沒有意義?

人生如此無望,因此卡繆在書中開頭就從「自殺」這個禁忌話題談起,既然人生如此荒謬,是否建議大家乾脆自我了斷,或者不要出生比較好?當然不是!(是的話就變成禁書了)卡繆認為克服荒謬的作為不是自殺、不是躲在虛無主義之下唉聲嘆氣,也不是一股腦尋求宗教的慰藉,而是有意識地面對荒謬的人生處境,才能進一步反抗。

神話故事並未描述薛西弗斯推石上山的內心獨白,但卡繆深信薛西弗斯清楚面對自己的荒謬困境:「我看見這個人踏著沉重但規律的步履下山,走向不知何處是盡頭的折磨。這喘口氣的一刻,知道苦難會重新開始的這一刻,就是意識覺醒的一刻。從山頂走下,一步步走向眾神的巢穴時,這當中的每一個時刻,他都超越了命運。他比他的巨石還要堅硬。」

 薛西弗斯的清醒意識是他荒謬人生的救贖,即便無能反抗所處困境,但我們不難想像他大概會在下山過程中,一邊自嘲自己的愚蠢工作,一邊思索如何偷懶走慢一點,順道欣賞沿途的冥府景色,小小反擊一下那不見盡頭的懲罰苦難。卡繆通過薛西弗斯的故事告訴我們,面對毫無道理的磨難,必須率先反抗內在心理的焦慮與絕望,才有機會反抗外在社會的壓迫與無理,從而在反抗過程中創造自己生命的意義。

藝術主題―推巨石的薛西弗斯

薛西弗斯推石上山的勞工形象令人過目難忘,需特別注意的是,他和擎天神阿特拉斯在藝術品的擺拍姿勢雷同――兩人同是受罰者,不過阿特拉斯背負的是宇宙天球, 薛西弗斯推動的是地獄巨石。欣賞藝術品時,掌握以下關鍵線索,即能辨識這位荒謬男子「薛西弗斯」。

3個關鍵線索

(1)主要人物:薛西弗斯,推動或扛抱巨大石塊的裸男

(2)識別物件:巨大石塊

(3)畫面場景:幽暗的陡峭山路

德國象徵主義藝術家斯塔克,多以古典神話和宗教故事為創作主題,但常用圖像和符號來象徵深層意義,如人性的激情、恐懼和慾望,尤其擅於在描繪女性角色的作品中,融入色情元素和令人焦慮的氛圍,例如成名代表作《罪惡》(Die Sünde)便是將《舊約聖經》的夏娃化身為極具誘惑的蛇蠍美人。

斯塔克筆下的薛西弗斯不像女性角色賣弄性感,他的面目模糊,只能從深鎖的眉宇感受到沉重的無奈感,與之對比的是他推動石塊的肌肉線條,加上猶如抹油的光亮膚澤,完全展現他在地獄不停被迫健身的強壯肉體,讓人在同情薛西弗斯的處境之餘,忍不住分心讚嘆他的健美體態,這種感受大概就是藝術家評論斯塔克作品「同時融入色情和焦慮」的獨家表現吧!

 除此之外,斯塔克喜歡在畫作中表現「有光澤的黑暗」,這種說法乍聽之下頗為抽象,但看到〈薛西弗斯〉就不難理解他的用色表現了!

〈薛西弗斯〉(Sisyphus),弗朗茨.斯塔克(Franz Stuck,1863~1928年),繪於1920年,藏於德國漢堡里塔勒畫廊。(圖片來源/三民書局提供)

內容來源:《乖,你聽畫:希臘羅馬人間篇——人生好難,眾神還來亂?那些西洋古典藝術的人間修煉場》三民書局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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